073 马忠义:本官怀疑李郁要反(1 / 1)

官船,放在平日里水匪绝对不敢造次,看见了也会绕路走。

不抢官船,是水匪们的共识。

因为会惹来官府的疯狂报复,不值当。

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方捕头不时的四处张望,有些紧张。

深夜,三山岛的火光直冲云霄,十几里外都看的见。

各路水匪的探子快船,当然也看在眼里。

一种兔死狐悲的情感,充斥了所有人的脑中。

主战派,主逃派,都觉得千万不能落在官兵手里。

许多人开始做两手准备。

把财物,家眷先送走,去湖州府避风头。

留下精壮喽喽,登船在老巢岛屿附近打游击。

小股官兵就死扛。

若是大队官兵来了,就速逃。

总比海龙王被官兵堵在家门口打,下场要强。

论船速,控帆,水匪们比官兵要强。

因为官兵驾船只是一份工作,水匪驾船却是为了活命。

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马忠义很快就开始抓狂了。

20艘战船,刚到佘山岛,水匪就风紧扯呼了。

追了3个时辰,直到看不到水匪船只一点影子。

返航的时候,又遇到了另外一股水匪。

也是一样。

千里镜中,那些水匪像被马蜂蛰了一样。

把船上所有东西扔进湖中,然后挂满风帆,逃命。

追了1个时辰,缴获一艘小舢板。

舢板上是一些碎银,酒肉。

水匪故意放下的,用以迟滞官兵的速度。

果然,围绕这艘舢板,绿营兵打了起来。

还溺水死亡一人。

施令伦很生气,却是无奈。

马忠义同情的瞧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科举官,不会说那些儒学大义凛然的傻话。

在儿时,父亲就教导他。

没有银子,就甭想带兵!

那些什么爱兵如子,忠君大义都是儒生编出来的鬼话。

开拔前,先搬一箱银子。

明明白白的,开拔银一人拿多少。

到了战场再告诉他们,砍一颗首级赏银多少。

要是战死了,家眷能拿多少银子。

打完了这仗,立刻兑现。

砍一批胆小鬼,赏一批显眼包。

先登一定要提拔,竖立榜样。

再把酒啊肉啊女人啊,赏赐下去。

实在没有,就默许他们自己动手。

其余有功之臣,报给朝廷,换顶子。

以上全部做到了,就是优秀的将领。

兵法谋略之类的,总兵以下就不必考虑了。

“施副将,派人登岛吧,多少有点油水。”

“末将遵命。”

施令伦的位置摆的很正,绝不和这个汉八旗文官起龃龉。

战报,还得姓马的来执笔。

连续三天,官兵主力船队都是无功而返。

除了抓到几个掉队老弱水匪,其余几乎没有斩获。

抄了6个岛屿,倒是有些收获。

虽然不多,但也实属美差了。

没有生命危险,还能白捞几钱银子,顿顿有酒肉(水匪来不及带走的),这日子就顶好了。

士气,已经没了。

所有人都像度假一样,喜气洋洋。

绿营兵都是全才,会撒网,会做菜,会采野果子,会打猎,会钓鱼,还有会唱戏的。

把岛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的。

提前300年,开发出了农家乐项目。

“施副将,这几天就准备退兵吧。”

马忠义看在三山岛最高处,俯瞰全岛。

“末将遵命。”

不过,施令伦有一个很大的遗憾。

虽然全歼了海龙王部众,却没有发现海龙王本人的尸体。

审问俘虏,有人说看见他中枪了,有人说落水后就不见了。

到底是死是活,很难讲。

毕竟太湖那么大,尸体说不定被潮水带走了,喂了鱼虾。

最终,二人决定冒功。

将一具被火烧过的尸体,抬到俘虏面前。

终于,在鞭子的提醒下,这些俘虏都指认这就是大哥的尸体。

画押,按上手印。

押回府衙大狱,等待朝廷批示后就地斩首。

浩浩荡荡的船队,返航了。

在返航的途中,马忠义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方捕头怎么没也回来复命

他押运一船金银珠宝,几天前就该办完差了。

难道就这么逍遥的回府城了?

马忠义有些慌,一种不详的预感。

在胥口镇,当地乡绅们举行了欢迎仪式。

他勉强出席,大吹了一通此次剿匪的功绩。

几百颗首级,在夏日里散发着恶臭。

宴席之后,他就急匆匆的骑马直奔府衙。

“拜见府尊。”

“免礼,让方捕头来见本官。”

门子一愣,说出了让马忠义眼前一黑的话:

“方捕头不是跟随大军去剿贼了吗?好几日未见他了。”

马忠义定定神,回到了书房。

关上门,对着纸发呆。

傍晚时分,刘路也匆匆赶回来了。

带回了一个噩耗:

“老爷,汇通票号的刘掌柜,说这几日没有见到方捕头。”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刘路不敢多言,小心翼翼的关好房门。

走到二堂的时候,他的腰就挺了起来。

“哟,刘爷。我这有一包武夷山大红袍,您留着喝。”

“刘爷最近瘦了,这有一盒老山参,您收着补补。”

“刘爷,我妹子好几天没见你,说想你了。”

一通马p,如沐春风。

刘路随手就接了,却是没给好脸。

人贵有自知之明。

马忠义得势,自己才是刘爷。

马忠义要是垮了,这帮人立马改口,叫自己“瘪犊子”。

时间倒回三天前。

太湖风平浪静,一艘官船慢悠悠的行驶着。

突然,右侧出现了两艘渔船。

负责押运的方捕头,立即紧张了起来。

“弟兄们,都小心点。”

“老大,就几个破臭打渔的,没事。”

“放p,哪个渔民不要命了,这种时候出来打渔?”

不愧是捕头,逻辑清楚,思维敏捷。

众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各自抄起刀枪。

一炷香的工夫后,渔船和官船的距离更近了。

“闪开,这是官船。”

一个衙役举着弓箭,站在船头大声吆喝。

渔船上,几个穿着破旧的汉子立刻点头哈腰的。

赶紧摇橹,改变方向。

衙役装模作样的把弓箭一举,威胁。

渔民们立刻拼命摇橹,表现的很胆怯。

其中一人还因为害怕,竟然落水了。

落在官船众人眼中,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一扫空,就连方捕头也觉得自己是太过紧张了。

等上了岸,去漱玉楼放松一下。

官船继续前进,从一艘破旧渔船旁擦肩而过。

变故发生了。

一根长矛,变魔术一样掷出。

船头拿着弓箭的衙役,直接被刺穿落水。

“杀官兵。”

几个晒得浑身古铜黝黑的“渔民”,从甲板里拿出了兵器。

手持长篙,一个后退加速撑杆跳,就落到了官船上。

方捕头暗叫不好,只能抽出佩刀,开始厮杀。

水匪们骁勇善战,使用的武器比衙役的佩刀更适合甲板肉搏。

三股叉,能把佩刀卡住。

手上再一扭,刀就脱手了。

不断有人惨叫,落水,多是衙役。

方捕头穿着官靴,暗暗叫苦。

船上有水,很滑。

他的厮杀动作严重变形,差点自己撞上一水匪的叉子。

“嘿嘿嘿,大哥。我们发财了。”

一个水匪掀开木箱盖子,大声喊道。

“这是知府大人的船,伱们知道什么后果吗?”方捕头虽然嘴上嚣张,实际心里已经绝望了。

仕途,完了。命,也完了。

“你们这些官兵真狠,三山岛那么多人,怕是一个没活下来吧?”

“官兵杀贼,天经地义。”

“贼杀兵,也是天经地义。弄死他。”

几个来回,方捕头受伤,弃刀跳湖了。

水匪头子哈哈大笑:

“下去几个人,把这怂货给老子捞上来。”

论水性,太湖水匪真没怕过谁。

几个汉子嬉笑着,跳下水。

按着脑袋一阵扑腾,把方捕头灌了个半死。

又用渔网拖上船,扔在甲板上。

“哟,还是个官。”

“这船上的金银,是海龙王的积蓄吧?”

方捕头已经眼神失焦,不停的往外吐水。

“不说就算球了,请他吃板刀面吧。”

“好嘞。”

一个身形矮小,精瘦的汉子,从背后抽出菜刀。

说是菜刀,其实也挺牵强的。

因为刀刃是圆弧形,刀背却很厚实。

随身带这种刀的,都不是好人。

汉子把方捕头的胳膊一拉,用脚踩住,举起菜刀。

“你看,有大船。”

众人都愣住了,连忙往前方望去。

一艘没有悬挂旗帜的大船,正在快速驶来。

“大哥,是敌是友?”

“不知道,瞅模样不像是官兵的船,倒像是运河的漕船。”

“漕船?漕船从不走太湖。”

众匪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是一艘队友。

哪怕不是一绺子的,也无所谓。

见面分一半呗,总不能吃独食。

大船越来越近,而且并没有鸣锣,放炮。

根据水匪的经验,官兵隔着老远就喜欢搞出大动静。

枪炮打的水柱直冒。

“大哥,这船怕不是鬼船,邪性的很。”一匪牙齿打架。

“鬼哪有穷可怕。今天,该着咱们发财,白捡一条船。”

大哥就是不一样,说话有水平。

他站起身,朝着大船望去。

船舷后,几个人突然站起身,举起火绳枪。

一个照面,水匪就被火枪打死3人。

大船居高临下,打的很轻松。

一会府功夫,湖面就飘满了尸体。

胡把总,嘿嘿笑着探出头。

突然,他脸上笑容僵住了:

“妈的,惹上麻烦了。”

他看到了一具尸体,穿着衙役官衣。

再一看,还有很多具。

船上还有一人,似乎没死,在拼命的挥手。

“救命。”

这是李郁派出的那艘船,恰好游弋到了这里,遇上了这场厮杀。

太湖水域辽阔,若是没有这场厮杀,怕是就被方捕头的船溜了过去。

胡把总,黄四,林淮生,各怀心思的站在甲板上。

而错愕又虚弱的方捕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恐:

“你们,你们是站哪边的?”

林淮生来了一句:“我们当然是官兵。”

黄四默不作声,手按刀柄,一直没松开过。

胡把总则是满头大汗,一会眼露凶光,一会又眼神漂忽。

“救救我,我会如实禀告马知府你们功劳的。”

方捕头又吐了几口湖水,支撑着坐起来。

眼睛却是向四周瞭望着。

白茫茫的湖面,哪有一艘船影。

林淮生开口了:

“这个人,和军师有仇,和我们维格堂有仇。”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黄四往后退了一步,刀缓缓出鞘。

胡把总左右张望,看着这几人。

大船上,维格堂的人都斜端着火绳枪,望向这边。

而他的人,有的望着自己,有的望着刚才还并肩作战的队友。

林淮生冷冷的说道:

“杀了他,没人会知道。”

黄四则是握着刀,字斟句酌的说:

“不杀了他,回去我们说不清的。”

“这么多人命,这么多金银,府尊是信他还是信我们?”

“谁能为我们作证,这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胡把总的汗大颗的往下滴,他甚至能听到汗珠落在甲板的声音。

突然,他一抽刀,恶狠狠的喊了一句:

“敢和我兄弟作对,杀了这狗贼。”

林淮生笑了,很罕见的笑容:

“我们一起吧。”

一人一刀,砍在方捕头身上。

胡把总握着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大船喊道:

“老子的兵,都过来,一人剁一刀。”

他终于想通了,这种局面最好的就是杀人灭口。

然后赶紧离开现场,太湖茫茫,老天爷反正不会作证。

而且,他和阿郁是结拜兄弟。

按照大清朝民间陋规,结拜兄弟的优先级甚至是高于官府,帮派的。

如果一个小吏,他的结拜兄弟犯了王法,小吏却把他私自释放了,这种事传出去,世人往往会盛赞这位小吏。

或者是一个帮派中人,为结拜兄弟而犯了帮规,虽然会受到帮规严惩,但是其余人私下谈起还是会赞叹一声,此子义薄云天。

许多人不解,抨击这是因公废私,毫无原则。

其实不然,他们只是忽略了人性。

因为官府也好,帮派也好,那都是集团的利益。

损不损,和个人没有关系。

而也许有一天,自己就是那个落难的人,谁不希望有一个义薄云天的结拜兄弟,从天而降?

所以,这种现象必须颂扬,大大的颂扬。

而那些过度崇尚集团利益的人。

可能是年龄还小,信了书本,没有被社会毒打过。

也可能是蠢,把自己带入了“严阁老,赵尚书”之类的角色,精神上迈入了王侯将相。

还有那么一小撮,是真的好坏!

方捕头的尸体,已然看不出人形了。

他的死,就是众人纳给李郁的投名状。

杀官,和造反,就是一步之遥。

“把箱子搬走,船凿沉掉。”

林淮生下了命令,然后就返回大船。

众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最短的时候内销毁了证据,赶紧溜之大吉。

尸体,随着水流会慢慢的飘到其他区域。

这桩案子,就成为了无头案。

金银全部送到了李家堡,等风头过去,再论功行赏。

这些人都了解李郁的为人,知道不会亏待了自己。

笑嘻嘻的汇入主力船队,去胥口镇蹭了一顿酒肉。

剿匪事毕。

就是总结经验,请功领赏的环节了。

马忠义在折子里,将此次太湖剿匪描述的一波三折,非常刺激。

不过,利用春秋笔法提了一下乾隆关心的江南暗藏大鱼的进展。

巧妙的引向了秘密帮派和本地胥吏团体的勾结。

因为,这是他觉得最合理的嫌疑人。

皇上多疑,对于天下大事都自己的判断。

去年山东临清的清水教王伦起义,收尾就过于仓促。

乾隆断定,王伦的只是推在台前的棋子。

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反贼头目。

只可惜,被索伦骑兵一波杀光了,断了线索。

虽然朝中许多大臣觉得皇上是想多了,可结合后来的历史看,乾隆是对的。

他是个很聪明的帝王,对此近臣多有体会。

乾隆从不真正信任任何一个臣子,哪怕是满洲亲贵,哪怕是亲兄弟。

他是一个刻薄寡恩的皇帝,冷冷的坐在龙椅上。

无论是黔首贱民,还是一二品大员,都是他的棋子。

随时可用,随时可抛弃。

马忠义闭着眼睛,沉思已达半个时辰。

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伴君如伴虎”这五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晃悠。

“皇上,奴才尽力了。”

他在奏折中,提及了江南地区秘密帮派沉渣泛起的情况。

这是打预防针,也是预防未来被追究责任。

方捕头死了,其实无所谓,无足轻重。

他最近正在权衡人选,看哪一方最有诚心。

都说人心隔肚皮,看不透对方诚心有几何。

马忠义可不会因此而烦恼,在他眼里,这个诚心,是要上称的。

比如说,元和县快班班头黄四送了1000两银子,府衙捕班的赵班头送了500两。

那黄四的诚心,就是赵班头的两倍!

衡量世间男女之间的感情亦大抵如此。

至少,很多人是这么认为的。

家奴刘路从市井带回的消息里,也盛赞黄四此人公事勤勉。

把他在仓街那次抓捕江洋大盗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马忠义听的频频点头,面无表情,挥发了他。

让人找来了黄通判,

一见面,竟非常直接的询问道:

“维格堂李郁,有没有可能杀官造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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