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有林盯着他,认真瞅了几眼:
“说吧。”
“江西士绅家家挖地窖,从前明嘉靖年间就开始了。若无外人指点,大帅的兵永远不会发现的。”
众人都一咯噔,意外之喜啊。
苗有林很欣慰的招招手:
“那个谁,本官刚才的承诺不作数,去伙房,领一壶酒一碗肉。”
吴老二委屈的夹着尾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领了一壶酒一碗红烧肉,寻了块僻静处犒劳自己。
酒很香,肉也很香,可想到那个白净的女子,他忍不住伸手啪啪扇了自己俩耳光。
低声骂道:
“让你磨叽,让你犹豫,让你挑花了眼。吴老二啊,你可真是飘了,随便扛个婆娘还不知足吗?活该!”
咕嘟咕嘟,把酒水一口喝光。
过于痛心,又反手抽了自己一个脆的。
然后脸红扑扑、步子晃悠悠回到马厩,骑兵们如今都是和战马同吃同住,土尔扈特俘虏传授的经验。
同伴们都拿他打趣:
“老二,听说你发达了。县尊老爷屋里的,滋味咋样?”
酒壮怂人胆,再加上跟着打了几场烈度不强的仗,吴老二也不似以前那番懦弱了,而是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那滋味能差的了,白的像豆腐,滑的也像豆腐。”
众人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有人指着说:
“踏马的吴老二,现在也学会吹牛了。我看你长得就像块豆腐。”
正热闹着,黑着脸的队长走过来:
“草料切了吗?马刷洗了吗?马槽洗干净了吗?马粪清理了吗?”
众人连忙鸟兽散,去完成每日必修科目。
他们距离真正的骑兵还差的远!
按照土尔扈特俘虏的话说:这些人当個随军马夫还有点勉强,骑马摇摇欲坠,就别提在马背上挥刀开枪了。
一户占地超过15亩的士绅宅子,
苗有林举着佩剑,一会敲敲假山,一会戳戳花园泥地。
转身问道:
“地窖在哪里?你交代还是我让你交代?”
被2名士兵按着的士绅面如死灰,他知道反正是活不了了,反而硬气了:
“伱不是有兵吗?自己挖去。”
面对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士兵们自然不会放过。军靴踢的人满地打滚,奄奄一息。
苗有林站在假山上,若有所思:
“这么大的宅子,全挖一遍要多久?不现实啊。”
“按照东乡知县的供述,不止此地,整个江西的士绅都擅长挖地窖。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错过太可惜了”
“派人将此事告知陛下。”
苗有林说话算数,全了东乡知县的忠臣名誉。
让他和他的2个小妾一起悬梁自尽,然后将尸体送到了清统区,让清廷收敛封赏。
做人尽量不要食言。
否则日后,容易反噬自己。
比如,说杀人全家就要杀人全家,才有威慑力。说放过敌人,那就要放过敌人,以后劝降人家才敢信。
这2点,李郁做的尤其明显。所以上行下效。
吴军在江西的行动杀意很浓。
主要也是没办法,做给天下人看的。
若是放过这些曾大笔捐输清廷的士绅,他们现在会庆幸会心虚会感激会害怕,但到了关键时刻会协助清廷里应外合。
这就和一方出轨被原谅后,痛哭流涕忏悔,貌似忠诚一段时间后,突然变本加厉提出离婚一样。
成年以后,人和人的之间信任很脆弱,好似一层纸。一旦突破就再无互信,谁想主动弥补,谁就很可能会被再捅一刀。
让他人长期心怀对自己的愧疚是可怕的。
这种愧疚感会让人产生一种怨念,你怎么还不消失?怎么还对我好?你一定是在伪装!一定是在故意折磨我!一定在等待时机羞辱我!
久而久之,内疚就成了仇恨!
这就是普遍的人性,和大恩即大仇有相似之处。
历史上义释前嫌的故事确实有,而且熠熠生辉,闪耀的是珍贵的人性光芒。读之心情激荡。
可这是样本的罕见例。
绝大部分样本是灰头土脸,不堪入目的。
所以,
尽量不要去赌自己是样本的罕见例,宁可刻板一些,决绝一些。用数学概率学思想,来解答人生的诸多困惑。
简单粗暴,拥抱潇洒人生。
很快,李郁的批示就到了。
参照三国曹丞相旧事,挑选盗墓贼为军中摸金校尉。
苗有林哈哈大笑,当即吩咐底下人去办。
“总指挥,到哪儿去找盗墓贼啊?”
“去大狱里找。如果没有,就让囚犯们提供情报,指认有赏银。再不行,就翻积年案宗,凡是家族出过盗墓贼的,都给我抓来。”
不得不说,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囚犯们为了赏银和自由,很快就提供了多个线索。然后士兵们上门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带进了军营。
苗有林打量了一下跪在堂下的人,
见个个低眉顺目,神情憨厚,宛如良民,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抛下一句话:
“想吃皇粮,就老实帮着找银窖。”
“想吃地府的粮,就挖个坑把他们埋掉。”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
一个看似佝偻瘦弱的汉子,拿着洛阳铲在宅子里来回的转悠,先是四处敲击地砖,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地窖。
内藏200多锭金子。
之后,又指挥着民夫们把一处靠近院墙的绿植给挖了,往下深挖5尺后果然找到了石条砌成的地窖。
沉封许久的地窖重见天日。
士兵们望着这盗墓贼用手抠了一块土塞入嘴里,尝了尝:
“埋下去得有20年了。”
这一幕过于诡异,以至于所有人都半信半疑。
不过看银箱的腐烂程度倒是可信,大约从埋下去就再也没起出来过。
在明清两代,挖地窖藏银都很流行。士绅们出于安全和低调的需求,都会将富余的流动资金埋到地底下,以备子孙后世之急需。
除了买田,其他不需要太多流动资金。
所以一代代的积累下来,许多银锭都已经发黑发霉,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这让苗有林看的直摇头,感慨东乡知县意外帮了自己的大忙。
他连夜手书一封,请求陛下接管此事。
以后大军只要入城,摸金校尉们就要及时跟上。
李郁欣然笑纳,
成立一小型军队,以6名盗墓贼为顾问,配备100士兵和临时招募的民夫专门负责发掘。
这6名盗墓贼编入军中,按月领取军饷。
每发掘一处地窖,不论存银多寡还可多得20两的奖励。发掘5处,即可官升一级。
其家眷安置在江宁城,作为人质。
如此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盗墓贼向来是黑夜里的老鼠,如今穿上鲜亮军服走在阳光底下,光耀门庭,心里也是知足的。
而且,
出于很难描述的一种报复心理,这帮人经常顺手把士绅老爷们的祖坟给掘了。
然后遗憾的表示这是判断失误。里面没有银窖,只有人骨头。
而出于防范有人私昧银子的考虑,李郁又追加了一项措施,每至一地发掘,必须有2名以上当地巡警全程参与。
地下蕴藏的一切矿产归自己。地下埋藏的无主银窖,自然也要归自己。
“杨妃,短短1个多月,光江西新占的2个府就挖出了41处地窖,折合白银130余万两。”
杨云娇挥手屏退了左右,笑道:
“陛下可是感慨,江西人肥的流油?”
“是啊”
“妾身听说,当初购买了饶州士绅宅子的几位苏州士绅还联名抗议,摸金校尉闯入了他们的宅子?”
李郁哼了一声,觉得这些人胆子太大了。
买下了宅子,居然还想吞下宅子底下的原主人银窖,真是舍命不舍财。
“陛下可是打算治他们的罪?”
“不。不教而诛,非仁君也。希望他们将来不要犯在寡人手里,否则”
杨云娇莞尔一笑,如桃花盛开。
“陛下如此重视承诺和规矩,古今罕见。”
李郁勾勾手指头,示意杨云娇靠近些。
嗅了一下青丝间的淡淡香味,说道:
“一柜子24史,下限越来越低,看来看去,总结就四个字,朕即天下。随便打破规则,拉低底线,这样很不好。”
“陛下之开明,只怕朝堂不解。”
“无妨!寡人做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杨云娇轻挪了一下,笑道:
“陛下想做的,妾身相信就一定能做到。”
“但寡人又不想过多杀人。”
“陛下的这番话,若是臣子们听了定然感激涕零。”
突然,
李郁一个鹞子翻身,笑道:
“可否?”
被压着的杨云娇连忙拔下金簪,低声回应:
“王有召,妾无不可。”
一番升华,李郁微汗,屋内太暖和了。
仰面望着屋顶,“太”字躺,他突然说道:
“上次那个木匣里的条程我都看过了,你做的不错。继续挑起这一担子吧。”
“是。”杨云娇似乎对是否重掌内政部毫不在意,侧身倚着说道,“撒克逊使团到南海了吗?”
李郁一愣:
“大约是到了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寡人,是时候派人进京做点准备工作了。”
“妾身揣测情报署刘署长又要勇挑大梁了。”
李郁笑笑,没有接这个话题。
按照他的谋划,内政部和情报署应该是平行的两条直线,各有领域。
如果,
不是杨妃身份超然的话,只怕情报署早就抢了内政部的活儿了。
数日后,
江北来人,带来了3封密码信。
李郁打开一本书,开始对照查阅,将信件内容翻出来。
机密信件,即使是文书也不敢假手。
书房内,
李郁安静的对着写满字的纸条发愣。
刘千汇报了2件大事:
第一条是,驻扎在江浦县的胡之晃副将,率兵击退数千名冲击县城抢米棚民再立新功。钦差郑谨生对他颇为欣赏,上折替他请功。
第二条是,江北大营突然进入戒备状态,营区附近5里成为禁区。淮安府大批漕帮水手集结,漕督督标封锁清江浦,海兰察或会渡江南下。
第三条是,清廷筹建淮西新军,声势浩大。
第四条是,钦差郑谨生在江北地方官的配合下,严查运河沿岸几处粮仓,揪出了部分中饱私囊者,斩首3人,流放5人。
李郁沉默,将原件和译件扔进火盆。
对着墙壁悬挂的地图,开始琢磨下一步的方向。
第4军团在九江稳扎稳打的扩展地盘。黄肆要走了1门攻城重炮,和副总指挥李小五兵分两路,进展不快但是很稳。
第2军团以偏师进攻上饶,主力已经进抵抚州府,正在筹备对抚州府城的进攻。
苗有林声称需要水师的大力协助,否则伤亡太大。
所以,海兰察这是判断江南区域兵力薄弱,蠢蠢欲动?又或者是声东击西,达到支援西线阿桂的目的?
战争,充满太多不确定性。
大好形势,李郁有些不太敢冒险。没鞋子的时候,想的少。穿上鞋子,顾虑就多了。
苏松两府就是吴国柔软的月复部。
一旦被海兰察这个野蛮人抽冷子插上一刀,战局就有可能急剧直下。
或许,自己应该抽调西线兵力进攻江北?干掉江北大营这个卧榻之侧的隐患,打下一块屏障拱卫江南。
正当李郁思考的出神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很好听的乐器声。
走过去一瞧,原来是女乐团在日常训练。
容嬷嬷欢喜的小跑过来,两侧小臂向上举起,弯曲45度,脸上荡漾着最灿烂的笑容,扑簌簌的掉粉。
“奴婢参见陛下。”
一群莺莺燕燕,也连忙下跪行礼。
李郁摆摆手,四处张望:
“以后一般场合不必如此严肃,弯腰施礼即可。”
容嬷嬷连忙跟上,口中直呼:
“奴婢日常告诫她们要惜福,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能入王宫伺候陛下!”
“你们继续排练,寡人坐这瞧瞧。”
容嬷嬷连忙拍拍手,右手那么豪迈的一挥:
“蹄子们,起”
她这一声吆喝,李郁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在悠扬的乐器声中,姑娘们飘飘起舞,动作整齐划一,颇为养眼。
容嬷嬷偷眼瞧着龙颜悦不悦
一曲毕,
她就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本子,一支炭笔。
“陛下,请指点御团。”
李郁不慌不忙放下茶碗,沉吟片刻说道:
“情绪还可以更饱满一些。”
容嬷嬷点头如小鸡啄米,在本子上郑重记录下:
蹄子们还不够浪!
李郁:“艺术含量还可以再高一些。”
容嬷嬷记录:蹄子们穿的太多了!
李郁:“要接地气。”
容嬷嬷记录:蹄子们太端着了!
望着她捧着本子认真记录的模样,
李郁心中狐疑,这作派是和署理外务大臣贾笑真学的吗?
如果不是俩人的年龄实在不搭,真要怀疑,这俩是不是私下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关系?
再一瞧嬷嬷脸上那夹着粉的褶子,
帝心释然:不至于,不至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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