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釐大发雷霆，甚至拿起了棍棒要收拾寇勋，吓得寇勋跪伏在地，不断叩首连连请罪，寇淑都有些不忍去看，自己这个哥哥到底多怕父亲吗？

有啥好怕的，自己亲爹，该辩就辩，辩不过，挨顿打就受着，若是老爹来狠的，那就跑路，所谓小打受，大打跑，那可是圣人的教诲！

虽然寇安、寇标和寇淑不断劝说，寇釐最终也没有惩罚懵懵懂懂的儿子，但心中失望至极，女儿表现有多好，对比的儿子表现就有多差，指望寇勋发扬光大整个家族是不可能的，现在只希望他未来没什么恶习，能够保住列侯爵位，就已经是大幸。

寇勋平庸并不算奇怪，很多列侯家族也是如此，本朝列侯有一条专门的升迁道路，成年后作为郎官，给皇帝看大门，一来可以与皇帝靠得比较近，增加感情；二来可以与其他列侯子弟搞好关系，要想在朝中打拼没有朋友是肯定不行的。

在郎官任上表现不错，皇帝会带在身边重点培养，此时就是皇帝的参谋，如果表现出色了，就会得到外放边将的机会，最有名的就是刚刚过世没有多久的大汉名将耿秉。

耿秉为郎官，经常上书言事，得汉明帝赏识，用为谒者仆射，悉心培养，后来又派他为将军讨伐车师、匈奴，履立功勋，成为帝国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窦宪能够灭亡北匈奴，刻石燕然，功劳至少一半以上是他的。

凭借着如此伟大的军功，耿秉被封为美阳侯，食邑三千户，后又回朝为光禄勋，成为九卿之一，等到他百年之后，当今天子十分痛心，赐朱棺、玉衣，命将作大匠为其挖墓，给予奏军乐的待遇，五营骑兵三百多人送葬。

但耿秉毕竟只有一个，绝大部分列侯子弟都默默无闻，一边给皇帝站岗，一边拿着俸禄过着优哉游哉的小日子，如祖先一样在边疆厮杀？算了吧，待在洛阳享受生活多好，谁愿意受那个罪！

有一些目光敏锐的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试图转型为读书家族，走文官路线，从地方郡县一步步上升，直到成为帝国的三公九卿，但这条路竞争的人太多，同样不太好走，而且列侯子弟大多养尊处优，能够安心读书的实在太少了。

既然这两条走不通，那就想办法成为外戚，若是女儿成为皇后，家族就飞黄腾达了，但马窦阴三族先盛后衰的下场又让人感到极其的不安。

当然了，还有一条路，长得比较英俊，被皇帝皇后选中作为驸马，但若是娶了一个不安分的公主，那就不是福气，而是家庭的灾难。

寇釐属于中人之姿，啥都会一点，能骑马射箭，也读过兵法，但相当平庸；他也通五经，习六艺，除了受女儿影响，算术上有些表现以外，其他都不怎么样。

但寇釐总体上是一个合格的列侯子弟，他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来源，虽然让儿子好好学习五经，但绝不意味着他希望儿子背弃列侯集团，成为真正的士人，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也是一大堆列侯家族没办法顺利转型的关键。

列侯子弟有祖上恩萌，成年后就就可以走郎官路线入仕，压根不需要表演一番，那些吃了无数苦，才得到举荐的士人又怎么可能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但列侯子弟又吃不得苦，与郎官署中那些依靠在边疆杀敌立功入朝的武人也混不到一块去，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靠着一个个胡人脑袋起家的好汉们同样瞧不起他们，觉得就是一群挡着他们前程的废物。

说白了，列侯子弟们现在就是一群蝙蝠，想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非常困难，寇釐自己找不到，但至少还能维持现状，邓氏崛起，他还可以沾光。

但寇勋的表现却让他意识到，寇勋可能还不如他，一个连自己的权力来源都稀里糊涂的人注定是没有未来的！

就算儿子在妹妹的帮助下，精通算术又能怎么样？五经六艺不过是敲门砖罢了，关键是要当官，当大官，让家族不断延续，这才是列侯的根本！

寇釐回到贾氏说起今天晚上的事情，长吁短叹，又说寇氏三代福德都聚拢到小女儿身上，她怎么就不是男儿身呢，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贾氏不懂什么君子之法、小人之法，但儿子不如闺女，她也早早看出来了，她想了想提议道，“君侯，淑儿聪颖，未来或可照应勋儿！”

“淑儿总要嫁人的！”

“说起淑儿的婚事，妾现在头疼死了，今天妾再次劝说淑儿习练女红……”对着丈夫诉苦一番后，贾氏担心道，“淑儿虽然聪慧，但性子太让人担心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寇釐整了整衣冠，他觉得只要多加琢磨女儿今天提出的三君子三小人，仕途肯定大有希望，自信满满的说道，“现在看来寇氏还得靠我！”

贾氏先是一愣，然后满眼都是柔情，“夫君若是努力，不要说太守刺史，哪怕是三公九卿，都是有希望的！”

“细君何意？是说本侯以前不努力吗？”

贾氏低头窃笑，她现在才三十出头，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灯光下看到这一幕，寇釐不觉得心中一荡，他顺手搂住贾氏，“细君，我们还可以再为勋儿、淑儿添一弟妹！”

次日一早，神清气爽的寇釐准备妥当，又遣人把寇淑的老师荀淑请了过来，既是让女儿拜见一番，也是一个小心思，要想出名得有佐证呀！

荀淑过来后，寇釐引寇淑拜见，寇淑则摇摇头，“父侯，孩儿听说，只有老师能理解学生，学生才能认真学习，并有所得，而只有徒弟有所得，老师才能得到一个好名声，彼此才能相互成就，故师择徒，徒亦择师。

孩儿虽小，但一向喜欢读书，对读书也有一些小想法，想请教一下荀先生，不知荀先生能够回答？”

寇釐说自己的小女儿聪慧过人，能读很多人，对《九章算术》也有独到的理解，荀淑一开始不太相信，不过想进东观，离不开寇釐帮助，所以勉强同意教授寇淑。

但现在一看，寇釐这个小女儿还真不简单，这么点大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不简单，荀淑并不以寇淑年岁小而小看他，他很标准的拱了拱手，“还请女公子发问！”

“读书所为何来？”

荀淑想了想，回答道，“吾乃儒学子弟，自束发以来就开始学礼，《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也就是说，读书是为了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女公子总结的很好！”

“也就是说研究好格物做到了致知，就可以由外而内，一步步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寇淑如此刁钻的问法，直接把荀淑问愣住了，他想了想说道，“理当如此！”

“学生一向对格物非常感兴趣，还请老师教学生格物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