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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行辕,一片狼藉。
爆炸的威力,不可小觑。
辕门,帐篷甚至飞到了几十米外。
尸体更是堆了一地,触目惊心。
溃散的绿营兵已经重新集结了,正在八旗大爷的监督下打扫战场。
把尸体堆到车上,拉走。
顺便,检查这些人的来路。
即使是断刀,靴子,血衣,一张碎纸片,都要搜集起来,寻找蛛丝马迹。
一个绿营兵悄悄的藏了锭银子。
被监督的八旗兵发现了,喊过去,一刀。
吓得其他人再也不敢私藏财物了。
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一大帮人,簇拥着钦差出来了。
刚一出来,就被血腥味熏的干呕。
在场的大部分是文官,对于战场认识还停留在纸面上。
都是些慷慨激昂,令人振奋的文字。
偶尔酒后也幻想着,书生万户侯,收服燕云十六州之类。
然后就去撕打丫鬟了。
实际上,人真的到了战场。
就是恐惧,恶心,只想着远离。
即使是真正的勇士,也没有满心期待上战场的。
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按察使是主管刑名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强一些。
他看到一具尸体的鞋子底,似乎有些东西。
于是翻开查验,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臬台大人,有何发现?”
“此人靴下沾土,似是”
突然,旁边趴着的一具尸体活了,一个翻身。
握着刀子,捅入了按察使的腰,深没刀柄。
还狠狠的往上一豁。
按察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又戛然而止。
这个装死的白莲教,也被护卫立即乱刀剁死。
“大人?大人?”
一群人慌张的抬起按察使,然而已经没气了。
众目睽睽之下,江苏按察使,堂堂三品大员,被一个装死的白莲教徒给刺杀了。
一群人被气的发狂。
绿营兵们也开始对尸体泄愤,一具具的剁过去。
所有红顶子都垂头丧气,这都什么事啊。
可以想象,皇上在接到苏州白莲教作乱,刺杀钦差未遂的折子后。
还没来得及吃饭,又接到一份按察使被刺的折子。
乾隆那小心眼,如何容得下呀。
“诸位,咱们还是上请罪折子,准备回家养老吧。”
巡抚大人悠然来了一句。
所有人觉得,是这么回事。
一行人默默的回到各自屋里,写起了请罪折子。
言辞诚恳,读之令人泪下。
只可惜,议罪银制度还没出来。
和大人的为官之道,还没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主要是升的太快,来不及反思。
虽然是做好了被罢官,回家自己啃自己的心里准备。
诸位大人还是有职业操守的,做出了一连串的安排。
调兵!
苏州城守左营、右营,抚标左营、中营。
还有匆匆赶到的平望营,太湖协左营水师。
加上钦差卫队的几百八旗兵,进驻府城。
零星的和白莲教发生了几次战斗,都是小规模的。
很意外,没有发现大规模的起义。
所有地方官都不敢置信,只当是白莲教又在憋大招。
动员了府县民壮,弓手,日夜提防。
在各交通要道布防,同时宵禁。
黄四忙的脚不着地,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
他把所有的衙役都洒出去,挨家挨户的抓白莲教。
白莲教长什么样,也没写在脸上。
不过衙役们只有办法,抓陌生面孔。
凡陌生脸,外地口音。
除非有3户本地人作保,或者是有身份人士。
其余的一概先上王法。
府衙的大狱显然是关不下了。
按察使衙门又被炸塌了。
只能临时征用了几间粮仓,把人全塞进去。
黄四虽然很累,可是心情极好。
一来是大官人看到了自己的忠心,百分百的真。
二来是这全城大搜捕,肥差!
抓了一千多陌生人,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不是白莲教。
但若想释放出来,就要使银子了。
若是放在平日,这样乱抓人,是会被诟病,甚至追责的。
苏州城文人,士绅多如牛毛,哪个都能指点两句。
可现在,白莲教炸了按察使衙门,袭击了钦差,官兵死伤无数。
这种情况下,谁敢跳出来?
立马当白莲教余孽给抓了,定个死罪。
借着大势,做的出格点也无妨。
又是敲开一户人家。
院子里有假山,说明有钱。
“奉抚台大人令,搜捕白莲逆匪。”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把他拉到旁边,小声说道:
“府里有女眷,不敢惊扰。”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官爷留着喝茶?”
黄四袖子一沉,根据他多年执法的经验。
诚意满满!
“走,弟兄们。下一家。”
整个苏州城,都处于一种惶惶不安中。
扛着虎皮大旗的官差,把那点职权发挥到了极致。
极尽刁难之能事。
一群未曾开蒙,也未曾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
却使用的极度娴熟,让人挑不出刺。
似乎,他们天生就会。
结果就是,
几天下来,人均多收了三五两。
李郁,也想抓着这个机会。
官府没心思找自己麻烦,甚至忘记了自己。
那自己也不能闲着,趁着水混,多摸几条鱼。
“列个单子,把和咱们作对的人全列出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
今天的李家堡骨干分子会议上,主题是“复仇”。
李郁是个宽容的人,一般不记仇。
这种格局不大的事,还是交给手下人。
半个时辰,列出了一张名单。
李郁接过一瞅,顿时震惊了。
“这么多?”
“是啊。我来介绍一下。”
“柴禾商会老张,有二心,妄图从浙江长兴煤矿购入优质煤,绕开咱们的供货渠道。”
“横塘镇风顺船行,奸商,加暗仓多收了咱们三百两保密费。”
“府城王秀才,言论毁谤,说您是嘿涩会强买强卖。”
“布政使司衙门的宋书吏,心向朝廷,拒绝透露本省赋税数据。”
范京一条条的念,足足几十个。
李郁听的目瞪口呆,我竟有这么多仇人。
“属实吗?”
“千真万确。”
李郁拿过一支红色的毛笔,在名单上勾选。
一共勾出了7个名字。
“白莲教猖獗,这些人可以死于白莲逆匪。”
“遵命。”
又拿黑色铅笔,勾出了3个名字。
“此3人,颇有家财。现在世道不好,可以被绑肉票。能为我们的大业作出贡献,他们理应骄傲。”
“好嘞。”
“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敬业。每一行,做到极致,都能是仙人。”
“啊?”众人不解。
杀人放火,这咋就成仙了呢?
于是,李郁耐心的解释道:
“何谓敬业?就好比嫁祸白莲,你们就要穿上白衣白裤,动手的时候一定要高喊他们的口号。”
“如果家里没人呢?”
“在墙上写字啊。”
“写什么?”
“学武松,杀张都监后在鸳鸯楼题字。”
“懂了。”
“绑肉票的江湖规矩懂吗?怎么定价,去请教一下刘千。”
“军师,刘千他去徽州府还未回来。”
李郁一愣,倒是忘了这茬。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李家堡的人,一群群的离开了。
不进府城,里面全是绿营兵,太危险了。
在城外,挨个的清算仇人。
仓库里有白布,临时赶制了十几套衣服。
杜仁,范京,林淮生,刘武各自带人,分头行动。
携带火油,火折子,短刀,李氏二型截短霰弹枪。
在郊区制造了若干起血案。
最终,成为马忠义案头的一叠纸。
全部罗列成了白莲作乱。
李郁是个很会抓时机的人,搞事情不早不晚。
管一省刑狱的按察使都被刺杀了,衙门房倒屋塌。
所以,白莲再杀点乡绅财主有啥奇怪的。面对报官的家属,衙门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这案,破不了。
有本事去找白莲教!
有一户家境殷实的,花了银子请来了衙门老吏勘查。
“官爷,您看?”
“唔,手段极其残忍,符合白莲逆匪的作风。”
这一点,刘阿坤做的很到位。
“这墙上的血字?”
“官爷也觉得蹊跷吧。”
“是有些不合常理。”
如果李郁在场,他估计会暴走。
墙上用血写着“杀人者,武宋也。”
然而,“武”字不会写,连写了两个错别字,划掉。
“松”也不会写,于是写了个“宋”。
依稀可见,错别字的模样。
老吏仔细辨认后,也是满头雾水。
“这,似乎是水浒里的做法。”
“老夫推断,此凶犯应是崇拜武松的。”
“然文化水平不高,粗鄙。”
面对家属的殷切期望,老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说了句真话:
“许是你们当家的,平时里就得罪了某位潜伏的白莲教徒,此人长期隐匿,借着这个机会,上门寻仇。”
“听老夫一句劝,这仇,没处报。”
“堂堂三品按察使大人的家眷,还在灵堂嚎哭呢。”
“老夫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诸位可愿听?”
“官爷请讲。”
“搬家吧。”
家属如梦初醒,短短两天,就从苏州府消失了。
因为老吏的分析实在正确。
再不走,怕是睡不着觉了。
白莲教或许就在镇子里,甚至有可能是邻居。
“白莲”众人是夜里出动,清晨归来。
李郁一大早,就站在堡墙上迎候他们归来。
“这是谁给你们做的衣服?”
“嘿嘿,好看吗?”
白棉布的衣服,中间对襟处染了一个大大的“莲”字。
伱们这白莲教,正经吗?
幸亏是夜里,遇不到聪明人。
绑票的只有2人,另一人因为反抗激烈,失手弄死了。
李郁也无所谓,只是吩咐把人关到地窖去。
李家堡为了做事方便,挖了几个地窖。
终于派上了用途。
其中一人是布政使司衙门的宋书吏,此人是秀才。
一边在衙门做事,一边考科举。
抓他,费了不少心思。
他家住在府城,很难动手。
不过此人有个相好的,在阳澄湖一渔村口倚门卖酒。
杜仁带着人,先把相好的给抓了,然后让她写信。
托人带给宋书吏,约他见面。
怕他不来,特意内容写的劲爆了些。
奴家有了!
一下子就把宋书吏给钓出来了。
麻烦就是,又多绑了一个女人,还不能释放。
“把她带来。”
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表情里有害怕,疑惑,好奇。
“我不会释放你,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被灭口。第二个,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乖乖待几年,做你的老本行。”
“奴家懂规矩。”
女人忙不迭的应声。
开玩笑,她开酒铺子这么久,能不懂点江湖规矩吗。
绑了你,还不怕露脸。
要么是准备撕票,要么是有恃无恐。
“以后,你只要不离开我安排的地方,你做什么都不干涉,亦可嫁人。”
“记住,如果想逃,发现一次你就活不了。”
“是,是。”
女人吓的瘫倒在地。
“军师,真不杀她?”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西山煤矿那边,狼多肉少,若是有表现佳的,可以许配。”李郁一脸淡然。
目前,西山煤矿已经有500多青壮了。
几乎都是失去了家眷的年轻流民,天南海北的。
那边和李家堡不一样,实施的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策略。
李家堡是自己人。
西山煤矿,绝大多数人充其量算是仆从军。
没有工钱,提供住宿,一日三餐。
但是,给了一个承诺。
表现优秀者,可以离开,成为老爷的家丁。
培养双向信任,需要时间和精力。
目前没这个精力,只能这样了。
小五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那里。
李郁给他拨了25个人的武装,配备雁翎刀和李氏二型截短霰弹枪。
弹压乱子,霰弹枪比啥都好用。
还多配备了一些刀棍。
让他从矿工里挑选工头,还有护矿队。
工头配包铁短棍,护矿队配刀。
不然,光靠那25人,根本管不过来。
以夷制夷,永远是有效策略。
清廷也是如此,元廷也是如此。
阴谋只能一时,阳谋却能管一世。
基于人性、利益分配制定的策略,才叫做阳谋。
阳谋干的最漂亮的是汉武帝,千古推恩令。
最毒辣的是清廷和汉人士大夫三百年的合作。
宋书吏终究是没能抗住审讯。
把他知道的江苏历年赋税钱粮征收情况全部交代了。
包括征收的时间,解送的路线,方式。
乾隆四十年,税赋排名三甲分别是江苏,浙江,山东。
一年的总税收5000余万两,本省就高达900万两。
这些对于李郁来说,都很重要。
大清朝没有互联网,没处了解这些数据。
看似是一串串数字,实则是一个帝国的体检报告。
武断的讲,
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钱。
大到一个帝国,小到一户家庭,都是如此。
若是经济宽裕,足以掩盖九成的矛盾。
若是兜里没钱,很容易分崩离析。
从这些数据中,李郁就能获得很多的灵感。
了解清廷的赋税制度,健康程度。
逐步给他埋雷。
扯旗造反之前,一定会先把江南的赋税钱粮截住,据为己有。
如果不能控制江北,就把淮安府清江浦给烧了。
这是个节点,决不能为敌所用。
考虑到地理位置,甚至可以把南边浙江的也堵住。
即使自己拿不到,也不让清廷拿到。
少了江浙的钱粮,直隶一定会乱。
李郁对着口供,还有一张抽象的大清舆图,沉思了许久。
直到杨云娇送来了晚餐。
“老爷,该吃饭了。”
“好,放这吧。”
他没有注意到,称呼变了。
以前是李先生,现在是老爷。
然而,心思白花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使点什么心眼。
泡绿茶还是打豆腐,还是低血糖的时候。
砰,李郁一拍桌子。
兴奋的大叫一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乾隆那么重视清水教起义了。”
“啊?”
“因为他们占据的是临清啊。”
“奴家不明白。”
“小小临清没什么,然而却卡住了京杭大运河。这才是乾隆最害怕的。”
李郁把她一拉:
“你看,如果清廷是个人,那京杭大运河就是他的脊椎啊!”
“脊椎在哪儿?”
“就是这里,从腰延伸到脑子的这一段。一共有34节。”
咦,怎么只数了32节。
李郁脸一红,恼羞成怒,记错了?
当初自己为啥不去学医呢,哦对了,学医救不了帝国。
学美术可以。
“老爷说多少节,就多少节。”
“不行,科学要讲究严谨。少一块,多一块不行。”
数了五遍,总算是对上了。
李郁松了一口气:
“总算对上了,学素描解剖图的时候,我就老是记不清。”
“原来是忘记了尾椎。”
“好了,你可以走了。”
杨云娇踉跄的离开了,在夜色里极度狼狈。
好人,你都哪儿学的医术。
这数的哪是骨头,分明是咱的魂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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