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羽对赵迁说的话,的确非同小可,或许直接影响到赵国未来的走向,和赵王王位的归属,这让赵迁无法不重新重视眼前这个远嫁到秦国的妹妹。
“呵呵,怎么会找不到人来谈判。”赵迁笑了笑,说道,“你这不是找到了我,而我也站在了你的面前吗?”
胡羽耸了耸肩膀,说道:“可是我也不确定,找你谈,是否有用。”
“我是当今赵国唯一的太子,找我自然管用,难道你还要去找……”赵迁刚要说“赵嘉”二字,却生生地咽了回去。
有谁规定,人家秦国就不能去找赵嘉呢?
要是本来人家没那意思,你反而提醒了一下,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胡羽思量了一下,说道:“好吧,谈就谈,刚才我的意思也说完了,说说你的想法。”
赵迁一脸正色道:“我的想法便是,借道之事,不可行,而要想收回丢失的城池,赵军也不是没那个能力。”
李牧已经带着人马杀过去了,这便是赵迁的底气。
“或许父王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胡羽说道,“可是我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即便你是对的。”
任谁都看的清楚,赵嘉现在处处针对赵迁,他还惦记着太子的位置。即便做不成太子,谁说他不会用别的手段来争取王位呢?
某国的公子利用他国的力量来进行王位的争夺,这在历史上可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
而如今一旦赵迁拒绝了秦国的要求,那很可能秦王就会倒向赵嘉的一边,那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就不好说。
赵迁眯了眯眼,看向胡羽问道:“你到底是向着咱们赵国,还是站在秦国那边?”
胡羽嘟着嘴,说道:“我当然是考虑到赵国的安危,站在赵国的角度说话,如果继续开战,遭殃的可是百姓。更何况,即便李牧将军暂时击退了秦军,那等秦国收拾了匈奴之后,再转手对付咱们呢?”
“长平之战后,咱们的元气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将士们一听‘秦军’两字,都本能地产生恐惧,如果此时秦国全力攻来,你感觉咱们又能坚持多久?”
“而我自己呢?又为什么被父王嫁到遥远的秦国?这些你考虑过没有?”
“如果没有,那你还真就不配担当国君的重任!”
胡羽这句话,说的没什么感情色彩,也不带个人的偏见,纯属从国事的角度出发。
这些道理,赵迁哪会不懂,身为太子,又怎么会不去考虑,即便不考虑,那他身边的好些个宾客也替他考虑到了。
看着因为政治联姻而远嫁秦国的胡羽,他竟一时无法辩驳。
要不是他们的父王想利用这层关系来巴结秦国,胡羽也不会嫁的那么远。
而成嬌兵变的时候,赵国谣传嬴政的身世,妄想偷袭秦国,到现在嬴政还记着账呢。
胡羽平息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秦王说了,让秦赵两家重归于好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赵国派出大军,在匈奴的后方进行围堵,这样秦军就能乘胜追击,从而给匈奴最致命的一击。”
“这样的话,赵国是将兵力用到了共同的敌人身上,而并非与大秦互损。那秦国不但可以归还已经攻下的城池,还能帮赵国稳定朝政,同时震慑住他国,不再干预进来。”
赵迁眉头一动:“此话当真?”
要是真像胡羽说的那样,这买卖可太划算了,
简直一举多得。
首先,用同样的兵力与秦军交战,和与匈奴交战,其伤亡的比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只是在后方截住匈奴,那要比攻坚战容易的多,即便打不过,也可以迅速撤退。
但如果选择去跟秦军争夺城池,即便是李牧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再者,只要将矛头转向死对头匈奴,那就能不费力气地拿回丢失的城池,不但不用损耗国力,对他以后继位来讲,也是大功一件,那赵嘉就更没什么机会了。
最后,只要答应秦王的条件,他就能震慑住其他几个国家不去帮助赵嘉,那赵国的王位就更为牢固了。
可如果不答应秦王,很显然,他就会去找赵嘉合作,让赵嘉建立功勋,并且帮助赵嘉上位。
胡羽撇了撇嘴,说道:“我说的可不算,那得秦王说了才算。”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直接递给了赵迁。
赵迁拆开之后,见是嬴政亲笔写的国书,下面还盖着秦王的印玺。
里面说的内容,和胡羽所说的基本一致。
赵迁仔细地看了两遍,这才收起国书,小心地放进怀中,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得跟大臣们商议一下,并且得到父王的认可,方能给秦王准确的消息。”
胡羽点了点头:“那等你商议完了,趁父王清醒时候再去吧。”
“好。”赵迁答应了一声,又随即说道,“哦,还有,此事先不要告诉赵嘉,我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胡羽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书房。
等胡羽走远了,赵迁才把内务总管叫了过来,并让他去请郭开等心腹来此议事。
胡羽回到自己原来的寝宫,跟母亲叙了会旧,但始终惦记着赵王,就又去了赵王的寝殿。
来到赵王床前,似乎听见他正嘀咕着什么,看样子,是在说梦话。
胡羽伏近了倾耳去听,却听赵王反复说着“廉颇”二字。
胡羽吃了一惊,又再仔细去听,却听不见别的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就连这两个字也听不到了。
胡羽慌了,连忙去探赵王的鼻息,却不小心碰到了赵王的嘴唇。
赵王悠悠醒了过来。
胡羽赶紧陪着不是说道:“父王恕罪,孩儿不小心把你弄醒了。”
赵王的目光极其柔和地看向胡羽:“你是不是以为,寡人已经去了?”
“孩儿不敢。”胡羽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傻孩子,父王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赵王苦笑着说道,“似乎也只有你,还在乎父王的死活。”
“怎么会,大家都很在乎的。”胡羽目泛泪光道,“我只是听见父王在说梦话,想听清楚一些。”
赵王一听,来了兴致,打起一些精神问道:“寡人在说梦话?说了什么?”
胡羽道:“别的没有听到,只听父王反复在说‘廉颇’二字。”
赵王眉头一凝,说道:“原来刚才发生的,真的只是梦境。”
胡羽好奇地问道:“父王所说的廉颇,可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廉颇将军?”
赵王轻微地点点头,叹息着说道:“你可知道,父王是因为什么而患病的吗?”
“因为何事?”胡羽问道。
“正是因为廉颇。”赵王缓缓地说
道,“在廉颇死后,寡人懊恼不已,因此生了心病,这才愈演愈烈。”
胡羽看着赵王颇为懊悔的神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慰。
只听赵王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想。”
“呵呵,寡人本想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的。”赵王自嘲着说道,“现在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就讲给你听吧。”
胡羽再次凑近了些,并柔和地握住父亲的手,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她小的时候。
赵王开口讲述道:“廉颇,是咱们赵国自开国以来,最为出色的将领,如果没有他,咱们赵国还存在与否,都不可预料。”
“寡人在做太子的时候,非常敬仰廉颇将军,就如同你对李牧一样。后来,长平之战爆发,廉颇以一己之力对抗强大的秦军,而你的祖父,却听信谗言,临阵将主帅换成了赵括,唉!!”
说到此处,赵王似乎触碰到了心中的痛处。
胡羽说道:“嗯,我知道,那赵括只会纸上谈兵,枉送了四十几万将士的性命。”
赵王微微点头,说道:“在那之后,朝堂上下都恨极了大秦,全都建议处死当时在咱们这做质子的秦国公子嬴异人。”
“可廉颇却坚决反对这么做,他说此等行径并非大丈夫所为,而这么做也只能泄一时之愤,反而会引来秦国更猛烈的报复,赵国必会灭国。”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嬴异人回去,让他劝秦王罢兵,从而给咱们赵国一个喘息的机会。”
“当时你祖父权衡利弊,采纳了廉颇的意见,放嬴异人回了大秦。但也因此,廉颇几乎得罪了朝堂上的所有人。”
胡羽心中暗叹道: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是被廉颇所救,要不是廉颇的话,她的公爹嬴异人,婆婆赵姬和夫君嬴政,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赵王继续说道:“当时父王也想逞一时之快,于是对廉颇的印象大为改观。”
“直到寡人继位之后,多次屡立战功的廉颇也没能升得官职,可廉颇却并无怨言,而寡人也终于想明白了廉颇的良苦用心。”
“你有没有好奇过,为父为何要废掉赵嘉的太子,转而立了赵迁?”
胡羽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
几乎所有找人都知道,赵王是因为赵迁的母妃而改立赵迁为太子。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赵王当然明白胡羽的意思,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当年赵嘉有一个太子傅,名叫赵奕,是赵括的堂弟,一心想要除掉廉颇,于是联合众大臣诬陷廉颇,并逼着寡人革除他的所有职务。”
“当时寡人刚刚继位不久,怕朝堂不稳,就罢免了廉颇。当时他已经年近八旬了,也该退下来了。”
“可是,那赵奕却不肯罢休,想置廉颇于死地。寡人于心不忍,于是暗中将他送去了魏国。”
“最后,以至于廉颇客死他乡,终未返回故里,我赵国也痛失了一位贤臣。”
“当时的太子赵嘉,受了太子傅的蛊惑,寡人一气之下,便废了他的太子位,改立赵迁,又陆续地清除了许多陷害忠良之人,这才换来朝堂这数年的平稳。”
胡羽怔怔地想象着当年的场景,想象着廉颇当年那不甘的心情,和赵王的无奈。
原来这许多年来,几乎所有人都误会了她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