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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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在阶下窃窃私语,直到元祈登上御座,才归于寂静。
“诸位也许都在猜测,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逼得朕匆匆把你们唤来。”
元祈扫视着所有人,面沉似水,看不不出什么表情,几个亲信大臣知道他的秉性,心中暗暗叫苦。
“我朝自先帝开创基业以来,众臣工上下一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有之,勤敏有为,抚爱一方的更是处处可见……”
他一开口,居然是褒奖。
“可是,却也有一等枭镜禽兽,居然丧心病狂,为敌张目!”
皇帝话锋一转,变得格外犀利,他微一示意:“将他带上来!”
两位御前侍卫听命,从殿外拖着一人入内,有眼尖的,已经看出,正是昔日同僚,为人低调谦恭的礼部侍郎,贺飞。
他满身都是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看着实在狼狈,受了半夜惊吓,他正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发青。
“这位就是朕的好臣子,天朝的好子民,贺飞大人,昨晚的鞑靼刺客,就是在他府上剿灭抓捕的。”
元祈以轻讽的口气说完,殿中已是大哗,有些臣子这几日满耳听着“鞑靼刺客”四字,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平时更是寝食不安,如今听完这话,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掌掴脚踢几下。
贺飞抬头,却并不惧怕,只是喃喃道:“白日不照吾精诚,奈何……”
元祈冷笑:“老天有眼,怎会眷顾你这等乱臣贼子?”
“我不是乱臣贼子!!”
贺飞高声叫道,声音极为凄厉——
“我辅佐的才是真命天子!!”
他素来遵从孔孟之道,听着这乱臣贼子的诛心之语,忍不得这侮辱,才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
话才出口,他已经觉得不对,脸色更加苍白。
皇帝却好象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径自冷笑道:“鞑靼人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难道没听过圣人之语:狄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君?你也算是圣人门徒?!”
底下的群臣不是傻子,各个都是久浸官场的人精,一听贺飞这话,就有着莫大的蹊跷,只是皇帝往“狄夷”方向想了,他们也不敢做声,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贺飞眼睛却是直直看着地,一言不发。
元祈词锋越发锐利狠毒:“你对君不忠,对友也是无信——静王素来爱重你的才华,去年秋日亲身去你家中求‘秋菊赋‘,把你引为莫逆,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他转头看向下阶下众臣:“也让你们见识见识这禽兽的手段——他家中暗藏刺客,几日来连连袭击朝中重臣,下一步的目标,却是向来与他知己的静王!!”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连贺飞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他猛的抬头,突然感觉到,自己已陷入一个极大的陷阱之中。
元祈只是冷笑,不再开口。他身边的秦喜示意从人端起盘中被烟熏得黄褐的地形图,出示给众臣观看。
只见上面,虽然图形模糊,仍能隐隐辨出,是静王府的地形图,亭台楼阁,房屋区间,都画的清清楚楚。静王的寝居之上,还画了个鲜红淋漓的叉,显然是清除之意。
他们争相上前观看,一时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晨露站在殿外,和瞿云一起观赏这浩大场面,唇边掠过一缕微笑。
“这些人中,也有心思深沉之辈,也未尝不会对眼前一幕有所怀疑,但,却不会有人敢于说出。”
只听得大殿之中,皇帝继续说道:“刺客已经伏诛,可也有留下活口,他们得知朕要将幽州册封给静王,便生出了这般不轨之心。”
群臣又是一阵低声喧哗,前几日,有十数位亲贵联名上书,恳请今上将九州之中的重镇,封给静王作为封地,理由很是冠冕堂皇,道是静王恭谨忠诚,实为国之柱石。皇帝当时留中不发,到头来竟还是采纳了他们的意见?
元祈继续道:“幽州若是有亲王前去坐镇,对鞑靼的扩张,大为不利,所以他们就联合了贺飞这败类,想要致吾弟于死命!!”
他语气微微颤抖,显然是悲愤已极,众臣知道他与静王素来交好,也不禁黯然。
晨露看着他精彩的表演,不禁微笑道:“元祈这一招真是天外妙着——”
她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那贺飞乃是静王暗中的心腹,所以静王私蓄的刺客,才会在他府中。
这些人杀了京营将军柳膺,已经触犯了皇帝的逆鳞,于是让暗使将他们全数清除,给静王一下重击,却又将此事再次栽到鞑靼人头上,最后更是画龙点睛,将此事和前日里沸沸扬扬的“赏赐封地“联系,让静王有苦说不出
此时大殿之中,已是群情激愤,天朝建立以来,虽然也有战败,可是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任由鞑靼刺客横行,甚至还有朝廷命官参与其中,这实在是天朝之耻。
“看看你们奏的好建议,险些让朕的爱弟命丧刺客之手?!”
元祈扫视着十数个前几日联名闹腾封地的亲贵,任由他们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这些人,要么是静王夹袋里的人物,本来便是一气,要么是趋炎附势,看着太后亲重静王,于是想预先市恩,在这位当朝亲王身上,谋得升官加爵的资本。这一下,拍马正中蹄子,却是暗中叫苦不迭。
“钱熙,你这几日最为积极,串连着亲贵子弟,上书给朕,要让静王多多历练——是想让他历练到鬼门关不成?”
皇帝点了二驸马的名,怒气仍是不消:“你自己部里的事放着不管,却是胡乱言说国事,这几日给我回家闭门思过——下去!!”
他眼睛扫过大驸马孙铭,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嘉许,又继续道:“这件事也给了朕好大教训——传旨!”
他唇边露出一丝近乎顽皮的冷笑:“幽州仍然赐给静王作为封地,只是此地位置险要,乃是中原的门户所在,所谓怀璧其罪,朕不能让弟弟置身凶险,所以由国家派出长史代管,静王只需在京中遥领便是!?”
晨露听了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几乎要大笑出来——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狡猾,又如此流畅的人?!
她站在殿外,遥遥望着英挺潇洒的皇帝,笑容慢慢收敛,在日光下,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半夜时分,那突然而至的队伍,以及,领头之人——
昨夜,众人烧杀将尽,正要撤离,却听得街道另一头,有整齐的脚步声,大约一百余人。
瞿云脸色微变:“难道是九门提督的手下?”
晨露当时就摇头:“这般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仔细听去,竟带着军中的肃杀之气,断然不是城中驻军。
那队伍来到墙边,领头之人扬声喊道:“是哪位高人射了这一箭?“
晨露听着,异常熟悉,瞿云掠至墙头,细细看去,心中一惊——
“是上柱国大将军,已经荣休在家的王沛之。”
晨露的脑中,闪过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
那时,他与元旭,情同手足,她如约下山,加入义军之中,他先还不屑道:“女人这么娇弱,在家绣花多好!”
直到她九战九胜,奠定了军中威名,大会天下英雄于潼关,他才心悦诚服道:“嫂子你真是厉害,大哥真有眼光!”
“谁是你嫂子……再胡说八道,小心嘴巴被缝!”
那时候的她,仍不脱少女的娇纵,羞恼之下,撂下了狠话。
在这幽深夜里,她站在墙的另一边,未见其人,却想起很久以前的笑语——
嫂子,你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