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狭窄的牢房,地面是混凝土和杂草铺设,我们的老朋友陈战被挂在墙头已然奄奄一息,老远望去,在他的身上、大腿上遍布血色和鞭打留下的伤痕,手脚则被冰冷的镣铐反锁,而此时距离他与祥隆、麒林等人分别已经过去数个月份了。
今天不同于前几日,无人再下来对他严刑拷打,可大半天过去,也没人过来送食物和水,陈战舔舔干裂的嘴唇,地下室里阴暗无日月,他也不太能确定现在的时间。只在内心悲怆他人恐怕命不久矣,又苦笑自己一代英雄豪杰,竟然落得这么个死法。
恰恰正在这时,地上二层响起门声,陈战迅速把头低下,伪装得更加苟延残喘,心想拷打也得照顾人的死活,无论对方的目的是否与药剂有关,只要活着……他就还有希望。
自从离开甘宁魔法学园,为了规避各路危险,陈战在这皇室大牢里已经常住许久,凭借多年来在外界摸爬滚打的手段,他过得意外的不错,地位随着犯人更新缓步提升不说,老犯人们也对他熟悉起来。
然而三天前,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大牢方面将他提走开始审讯,他心里多少有数,本打算假意配合,可对方竟然连要他坦白的内容也一无所知,一群人将他关在地下室,除了每天晚上的例行供认,连个过来逼供的人都没有,单就是打,这一打就是整整三天,任他身体结实也是苦不堪言……
且说这二层开门,走下几人,当头者下来地下室,驻足他的面前,陈战装死半晌不动,对方也没下一步动作,就是等着。
陈战小伙是急脾气,忍了半天忍不住,装作无力抬起头,看见对方脸被吓得不轻——这人脸上无端戴了个面具,那是一个鹿头的面具,脑门上长出两个角来——并不是外形有多恐怖,但谁能想到抬眼一看不是人。
鹿头笑眯眯,示意身旁几个公差向后退,自己伸手摸摸陈战脑门:“你好啊,陈战。我们好久不见。”
“咳……你……是谁?你认识我?”陈战虚弱问道,这不是装的,这几天饭都没怎么吃。
“当然认识了,我们很熟嘛。”
鹿头又笑一笑,摆着手说道:“我想要是把这个鹿脸换成牛脸,也许你会想起来得更快些。”
“牛……你是!言……”
“嘘——”鹿头将手腕压住陈战嘴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的陈战兄弟……”
“该死的!原来是你!”陈战咬紧牙,“可……这里是皇室的地盘,为什么你会……”
“对对——”
鹿头点头道:“我现在是属于皇室没错了——当然以前并不是,你可不要误会我是什么卧底,我最近才加入的。”
“那你为什么要抓我!你这个混蛋!那东西我已经毁掉了!你是不可能从我这得到半点消息。”
鹿头听陈战怒骂,也不生气,凑近他的下巴轻声道:“你先别急,讲道理,不是我抓你的,这个地方首先是你自投罗网,我看那案卷上写,侮辱女性,抢劫贵族,贩卖孩童,打骂珍稀动物,自首,证据暂无——看不出来你这犯罪花样还挺全的?”
“关你屁事!”
“呵,荷米斯亚,想不到这西大陆皇室的牢狱还真好进,案子又不肯立,单凭自首就能收押犯人,再说找不到证据所以无法判决……现在天都快冷下来了,他们就这样关你几个月?”
陈战脑袋一扬,也不装死了,他这人就算被挂在墙上,在老熟人面前不能落下风:“犯什么罪是我的自由,你如果看不惯,就去修改西大陆法案,然后判我无罪就行了。在这里对我用私刑,你是公报私仇,算什么本事?”
“你这小伙子……”
——当然,这个头戴面具的家伙确是麒林本麒。麒林本想直接告诉他,他是来救他的,但看陈战这模样实在好笑,忍不住想逗逗,抬手让两个公差上楼,走出门去,然后对他说。
“这个陈战啊,私下说,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不一般,这两天恰好见你被关在这,就利用职权,让他们把你发配给我做个十年男奴,如此就能算你无罪,你看这事划算不?”
这是赤裸裸侮辱,陈战怒晃铁链,但没用:“好啊!那你赶快把我放了,我去你家给你端茶送水就行了!”
“啧啧啧!”麒林故意用尖细的嗓音叫,“……听着都疼!”
随后竖起兰花指,念叨起二人初见时的台词:“你说说……你们这些练武的,暴力!啊,瞧瞧这一身的肌肉……你们脑袋里放的是什么?是驾驶员吗?”
“你这狗贼!我呸!你有本事放我出去!在这装模作样算什么男人?”
“嘿嘿……”
默算下时间,麒林笑够了,摇着手腕说回正题:“今天我还有要紧事,就不和你斗了,实话和你说,爷爷我今天是来审讯犯人的,只不过顺路,十分顺路的看到你档案,这才来搭救老朋友——你怎么连个假名都没有?”
“我信你的鬼!!劳资吃了你!”
“……卧槽,呵,看来你这档案上还要写,吃人、威胁皇室钦差、辱骂公差人员。”
麒林摇摇头,认真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皇室的人突然要抓你审讯?”
“……”
“是魔法公会发送了你的头像,虽然没有具体内容,但还是在抓你的——”
麒林凑近陈战的脸:“你在这牢里,消息闭塞了吧?两个半月前,魔法公会副会长被人当众杀害,西大陆硬着头皮开展魔法战争这些日子,又有一只杀手队伍迅速集结,无差别暗杀魔法公会成员,在丁奉城里兴风作浪,导致死伤无数、波及无辜百姓无数,且还有扩散趋势;魔法会长冕京大发雷霆,以硬搏硬,追查了所有与魔法公会对立和未完案件。”
“你和你那倒霉的魔法延迟药丸儿,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这事已经过去……而且当时……”
“当时什么?”麒林咧嘴笑,透着鹿头的遮挡发出瓮声,“你不会真以为魔法公会无力抓捕你——你不会就因为我在临走前对你暗示了几句话,而你又因为自己不愿意生灵涂炭之类的狗屎理由,就毁掉药丸,然后投身大狱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才不是因为你的话!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一样都他吗是疯子!”
“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
“我是故意说的。”麒林看陈战的眼,嘴里重复道,“还记得甘宁魔法学园,宿舍里我对你说的话吗?你不适合干这个,也不适合在反魔法协会做事……”
“那时候我就猜你是被祥隆蒙骗惯了,我猜你这种正义凛然的家伙,说不定就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做个叛徒——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只不过当时的我已经拿到你们的报酬,也已经打算离开荷米斯亚,这事儿无论结果如何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给这愚蠢的做法掺进一点点的变数。就是你。”
“谁想到你真这么干了……”
陈战也紧盯麒林的眼,从面具里透露出的眼,没有表情,但写着嘲笑。
“我不相信你……就算那时候我也不相信你的……”他陈凝着脸色,人也失落下去,好像因为方才的吵闹用光了力气似的,“但我相信你不是好人,你的表现越是兴奋,说的话就更加真实。”
“因此我利用权限去查了太阳论坛背后的一些事,还有魔法延迟药剂真正的用途,我抓了线人,逼她说出更多事——祥隆他——和你一样是个该死的混蛋。”
气氛随着两人的语气变调越发沉闷,陈战的眼中仿佛有些许水花的余震。但麒林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他是静静开口说道:“他死了。”
“……”
场中足有十来秒的沉默,直到麒林怀疑如果他不说些什么,那么今天的对话便到此为止了。
“我已经猜到了。”
“是你做的?我是说……”
“不是我!”陈战摇头。“他……还有太阳论坛,对我至少有情谊在。”
麒林点头道:“看来情谊和大义,你的选择还是前者了……你这样做,我觉得倒没错。”
陈战却摇头:“可我不能因为情谊,就继续助纣为虐,我想告诉隆哥,他是错的。”
“这事儿哪来的对错呀,”麒林无语道,“祥隆……是个真正有追求的男人,和你这种废物不一样。”
“……这么说,你也愿意站在他的那一边了?”
对于麒林的奚落,陈战少有的没有反驳。
麒林在面具后摆出奇怪的表情,但还是不假思索回答道:“我是就人论人,和他的思想没关,祥隆作为一个领导,一个兄弟,一个男人,至少还是很令人钦佩的,得知他死掉,我有特意去查死的是不是他。你们太阳论坛被围剿,人几乎都没了,不过我翻档案时,没查到秋野霁和你,秋野霁不是你们部门的,可你又去了哪呢……我想该不会真的逃走了吧?”
地下室灯光从麒林背后照下来,使得鹿头显得更黑。他故意将逃走二字念得很重,陈战低着头不敢接话。
“陈战,你是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一个小小的魔法药剂,它的存在与否,并不会改变人们将要死去的现实……而你如果不把自己关在这里等死,凭你的力量,还能做到更多你想要做的事。”
“但至少!会改变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人,能救一个孩子的命!你会选择不去做吗!还是你想和我说,要改变世界,祛除魔法,统一大陆??”
“……”
“……我无心改变这个世界。”麒林点点鹿头,语气似乎略显无奈。“我只想自己和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些,至于魔法,反魔法也好,东西大陆的战争也好。可能与我没有关系,至少和言大牛没有关系。”
“陈战。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