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万物生秋。
你于岷江之下,坐忘本我,心火焚身,以一颗残心渡真心。原本脆弱的心脏在朱血心火中消融,又以纯阴气血护持本心……
终于,一颗全新的心脏,自心火中诞生!
朱血第一转,铸饕食之心!
你正在创造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则……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你睁开眼睛,全身每一寸血肉都感到极端的饥饿。你猛张开嘴,将周围一切可食之物吞下,泥土、江水、动物尸骸……你天性贪婪,饕食无忌,任何东西吃下腹中都能化作养料。
一股股气血蓬勃转化,源源不断供养新生成的饕食之心。
不够!
还是不够!
淬炼五脏是属于神府境的道路,以凡俗之身触碰,十死无生……普通的食物根本无法支持饕食之心成长,也无法维护心脏不被朱血淬炼时崩毁。
你忽然一头扎入江底深层,进入充满太岁土、清灵水的世界,张开鸭嘴狂吃。
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终于自‘心’中传来。
唰——余光中一道森寒白气迸射,你蓦然张嘴,一口吞下腹去!轰——
你浑身震颤,至阴朱血也抵挡不住这由内而外的霜寒,体表凝结了一层冰霜,无数寒意在体内扩散……
你无视寒意的扩散,仿若疯魔,任由朱血与寒意在体内疯狂对撞。你本可以再等等,你本可以循序渐进,但你没有……
两种力量在心脏中碰撞,伱明知这样下去就算诞生饕食之心,也迟早有一天会控制不住狂暴的气血,心碎身死。但你仍选择走向归途……
忽然。寒气包裹心脏,在至阴朱血的引导下,渐渐水火交融。
饕食之心血肉蠕动,心室之中天命灰鸭神府之相的残余心火,与血肉结合,缓缓诞生出一颗鸭首。身躯渐渐延展,化作一个羊身、虎齿、大腹的上古奇兽之躯。
“呀——”嘹亮而奇怪的长鸣,周身暴动的气血顿时平复,逆泉白气森然寒意也瞬间顺服。顷刻间,气血连转三十一次,与气血淬金骨之数齐平。
咚~~
十一声强健有力的心跳,在江底回荡。
饕食之心——成!
十月,金秋。
万物送迎。
“快快快,把这一车石子卸到那里去。”
“哎,那边的小子,说你呢!磨磨蹭蹭干什么?”
“大家都精神点,今天太守大人会亲自前来查看进度,到时都给我麻利点,听到没有!”
清源湖畔,黄芦泥滩。
一群群百姓面黄肌瘦,神情愁苦,麻木重复着一次次的搬运、挖掘。周围各帮派、衙役组成的督工,挥舞着鞭子,凶神恶煞,冰冷无情。
百姓们成千上万,督工只有区区数百。可他们却似掌控羊群的牧羊犬,牢牢把控着工程建设的进度。
半年过去。
任由如何民怨四起,黄芦岸还是开始建了。
然而。
这一座规划宏伟的堤岸建设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从三月至今。
岸边只码起了一层供人行走的临时石阶,一车车石子从遥远的山地运过来,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却好似投石入海。
那数十里长的泥滩远比他们想象中深。
深似上古凶兽的肚子,怎么填也填不满。
一些有经验的老渔夫感觉不对,暗中嘀咕此地风水怕是有问题。所幸黄芦岸建设了半年,倒也没见闹出什么妖邪之事。
可这却苦了服徭役的老百姓们。
岷江府地处平原,水多山少。要从遥远的山区运来石子,填满数十里烂泥滩,路程实在遥远。一个个磨烂了鞋子,磨平了脚跟……甚至许多人摔断了腿。
可工期已经被限定。
那太守大人表面亲民如子,时常往来山区、湖岸同他们一起上工,可就是死死咬定期限,任谁来了也无法动摇其意志。
等他一走。
衙役、帮派子弟组成的督工队便作威作福,克扣粮食不说,催促赶工起来更是狠辣无比,才半年时间,已有不少身子虚弱的徭役活活累死。
“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贱民的命就不是命吗?”一名身材干瘦的老渔夫忍不住,对着手持长鞭的天水楼帮众怒喝。
噗嗤~~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是鞭子,而是森寒的刀锋。
“谁还有话说?”
那天水楼弟子目光阴冷,扫过周围。
无数人顿时低头,默不作声干活。
没有人为老渔夫出头。
太守大人至少表面还会亲近爱民,可那些帮派的刽子手,是真不把他们……当人。
秋风吹落。
十月深秋突然给人一种刻骨的寒冷。
便连地上原本还温热的血液,也渐渐凉透。
“干活。”
“来个人,把尸体拉去填湖。”
“是。”
黄芦滩恢复了忙碌。
一直到一队人马从远处行来,顿时又喧闹声四起。
是太守大人来了。
督工们纷纷围了上去,满脸奉承,各种吹嘘工程的进度。百姓们则默不作声埋着头,搬运石子、清理泥沙……
对于未来的好日子,他们已经不抱希望。
就算这黄芦岸建成真能利于千秋,与他们这一代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身未死,心已残。
心若死,何其顾?
若非为了家人……
许久。
在百姓们暗讽冷淡,却也麻木的目光中,太守大人完成了今日的慰问,带着大批人马离去。
嘎吱~~
陈孤舟推开院门。
走进清净、冷落的院子。
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他。
依然是那一身华贵的紫袍。
身姿笔挺,腰配宝剑。
这位太守大人似乎从来剑不离身,不知是剑客特有的执着,亦或者害怕被人刺杀?
不知道。
屋顶上的眼睛默默望着他,脱下华贵的紫袍,换上了一身简谱的布衣,那布衣斑斑点点,许多位置甚至打着一块块补丁。
似乎……这位太守大人早已一贫如洗,将身家、金银全都捐了出去,投入黄芦岸的建设。只剩这一件充门面的紫袍,所以舍不得穿。
院子里更是清清冷冷,别说贵重的家居,连個服侍的仆侍、家人都没有。
“切~~虚伪。”
屋顶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嗤笑。
“阁下半天不语,为何又突然出声?”
陈孤舟头也不抬,似早已知晓屋顶有人。
那人冷冷道:“我已来了很久。”
陈孤舟道:“我知道。”
那人道:“你既知晓,为何视我无物?”
“因为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陈孤舟终于抬头。
夕阳下。
屋顶坐着一名身着黄衫的剑客。他颌下无须,面容刚毅,看起来很是朝气蓬勃,很是年轻。只是望向陈孤舟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尽的愤懑与正义感。
当陈孤舟的目光望来。
他陡然起身,一股汹涌的气息压了过去。
“霸刀门,连山。”
那气息赫然是……罡气境。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罡气境!
“姓连?你是二十年前岷江水畔,望渔村的遗孤?”陈孤舟眉头一挑。他竟记得那么清楚。
他当然记得清楚。
每一个绿柳堤上身亡的名字,这些年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锵’
长剑出鞘。
“今日——”
那霸刀门的剑客自屋顶跃下,一剑仿若划开夕阳,“我为岷江无数受难的百姓——杀你。”
小院外。
倏然响起一阵凄凉的哀乐。
纸钱飘飞。
又有百姓在为死去的亲人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