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两日的冬雨让秦国各地异常寒冷,而在雨深夜传出的一个消息,却将秦国武林的热火彻底点燃了。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或早或晚的在大年初八得到了来自玉兰城的信报。曾经是无幽谷血榜第一人的点杀剑阿大被靠山王石昱以一千黑甲铁骑于玉兰城生擒。这个消息本身就足以勾起任何一个江湖人的好奇心了,那些看不惯的无非是嫉妒地说石昱是仗着那一千黑甲铁骑以人海战术取胜,没什么了不起的,换成是任何人都可以。
但随着在玉兰城的各路江湖人马更为详细地探查,他们得到了当时在城楼上远远看到此战盛况的玉兰城主亲口确定。那一战是靠山王石昱在黑甲铁骑杀阵被破之后,以一人之力独自对战的点杀剑阿大。而且那一战二人打的是惊天动地,蓝芒青光过处片甲不留,最后是靠山王以一招化身青龙的剑法与点杀剑阿大对拼取胜。玉兰城主在派人收拾战场的时候见那里满目疮痍,半座玉兰城都已经被二人夷为平地了。好在靠山王石昱先行安排撤离了附近居住的百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由此可见,靠山王石昱早已预料到了此战的凶险,也显示出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信心,不然也不会提前做出这等准备。
各路江湖人马将此消息再次传出之后,靠山王石昱和点杀剑阿大皆为先天武者,石昱实力更在点杀剑阿大之上的信报再一次震惊了江湖众人,也让石昱的名声于江湖上飞蹿升起。原本他还只是与普通的江湖豪杰其名,现在的风头却已超过了莫竹等人。
自大年初八开始,江湖人口耳相传的,只有关于靠山王石昱和点杀剑阿大的消息。若你还不知道,那你就是伍没面子了,别人都懒得搭理你。而随着石昱在玉兰城一战名震江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造势,就连石昱家关于石齐玉的消息亦被传了出来。说石齐玉在盛德帝五十岁寿辰的晚宴上,揭穿了北魏国阴谋后潇洒地御空飞行而去。如此光辉的事迹,加上石齐玉仙人的身份被流传开去,那又是引得一大批人争相追捧。现在关于石昱的一切消息就是江湖人最想知道的。
鸿来城内,于铁掌帮待客厅坐着的莫竹正一脸寒霜地看着手的信报,那是飞信堂堂主翟望派人送来的。他看着信报上的内容,只觉得这些就是在鬼扯,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三遍,然后紧紧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张。
如今外面的天空艳阳高照,可莫竹的心里却比前两日下的冬雨更为寒冷,那张原本亲和的脸现在说他下一瞬就要暴起杀人都不为过。他恨透了前面这场冬雨,因为这场冬雨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就应该在初六当天迅速南下的。现在可好,一场冬雨的耽误,出了一个名声比他还要响的石昱,更让石昱成了他武林盟主宝座上最强劲的对手。莫竹突然觉得是有人在设计他,目的就是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
那飞信堂送信之人被铁掌帮待客厅内的气氛吓得有些发抖,他也不知道他们翟堂主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小喽锤竺ΧΦ哪裣壬托拧
莫竹看着瑟瑟发抖的飞信堂送信之人,问道:“翟望呢?”
那送信之人知道对面的可是武林盟主,恭敬道:“翟堂主怕飞信堂在玉兰城的手脚传来的消息不实,说要亲自帮莫竹先生去玉兰城确认一下。今儿个一大早就带着人手南下了。”
莫竹听了也就笑了一声,嘴上说道:“翟堂主有心了,信报我看过了,你回去吧。”
那送信之人如释重负地躬身回道:“那小的告退了。”
莫竹这等老江湖自然是明白翟望此举为何。他知道翟望是在害怕,害怕他看到这个消息后心情不好,到时候第一个就要找负责情报的他算账。所以翟望才会在自己走后再让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人将信报送来,他知道莫竹不会跟一个喽平希仁虑橐还杂谧约旱脑鼓钜簿鸵徊⒐チ恕
都是些江湖上的人精,莫竹也就不去想翟望的事了,他更多的是要应付好后面的事情。如今石昱的声势已经起来了,若不想办法加以遏制,等石昱以点杀剑阿大为引子,在众多江湖豪杰心得到与他相当甚至更高的地位,到时候都不用他莫竹主动退位,石昱就会被人抬上来了。而且现在最麻烦的还是点杀剑阿大,他可是杀过上一任武林盟主谢放的,虽然人走茶凉,但江湖义气这种事情最难说了。还有好些个别有用心之人肯定会拿谢放做章,到时候增加他们声势的同时也间接抬高了石昱。加上前不久阿大又杀了铁掌帮余承和聚贤山庄林守业,他们的名声和威望加在一起,莫竹是真的一阵头大,他只想现在的一切都是场梦就好了。
铁掌帮内,看着满脸阴郁的莫竹,余的表情很是尴尬。这份信报他看过了,虽然他也不相信上面的内容,可事实就是事实。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莫竹,先前他们还嘲笑石昱没那本事,现在别人真就做到了,还是一人对战之下擒住的点杀剑阿大。余从翟望单独给他的那份情报来看,石昱是准备押着点杀剑阿大一路去往秦都的。
莫竹将手信报捏成一团放于旁边茶座上道:“余帮主,你怎么看?”
余表明态度道:“余某但听莫竹先生安排!”
“好!”莫竹好似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接下去道,“点杀剑阿大可不能只交给石昱一人,他都已经是靠山王了,如今还要来武林分一杯羹,太过贪心了。杀父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这次就跟我前去,在他回到秦都前要他将点杀剑阿大交出来。”
余犹豫道:“话是这么一说,但石昱现在毕竟是异姓靠山王。如果这般冒然去找他要人,他面子上肯定过不去,说不定也不会给我们好脸子瞧的。”
莫竹脸色难看至极道:“嘿嘿,我们不需要他给我们好脸子瞧。江湖事江湖了,多的是规矩让他交人。”
余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莫竹先生也并非他想象那么义薄云天,或许先前他只是看不上自己的铁掌帮才没有接受而已。等真正关乎他自己身份地位的时候,他做起事来或许比那些小人还要急功近利。
即便是冬日,但午时的阳光还是照得玉兰城内暖洋洋的。昨夜大战过后,石昱下令犒劳了那千人黑甲铁骑,除了让玉兰城主将城所有好酒牛羊搬来大快朵颐外,他许诺回去秦都之后,他会面见圣上,封赏这跟随而来的一千铁骑。这次任务可谓是圆满完成,除了前面列杀阵时与阿大对战受伤的几十人外,黑甲铁骑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现在又听到靠山王如此允诺,怎能不叫那一千黑骑铁骑拍手称快,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同时,兴奋地将石昱抛向了空。那一刻,他们除了将石昱看成靠山王外,更将他当成了并肩作战的兄弟。
玉兰城主在午后恭送着石昱一行出城。石昱已经让玉兰城主将城居民的损失全部列好清单报了上来,除了让朝廷全款拨下外,他个人还会再补贴这笔数目的一半银子用以抚慰那些因这次大战而损失屋舍商铺的百姓。原本那些百姓还有些怨言,可听到靠山王这么说了,而且玉兰城主已经先行给他们找了城的安置之所,也会派人加紧整修房屋。他们说不定在朝廷款项到的时候已经有新屋子了,再加上石昱补贴的银子,他们的哀怨也就烟消云散了。想着这靠山王如此体恤百姓,石昱一行出城时很多百姓争相护送,一时间也是传为佳话。
如今的石昱无论是在朝廷的身份还是在百姓或者江湖的地位,都是一等一的。石昱的队伍缓缓向着秦都的方向回去,无数江湖上的耳目手脚也将这个消息传达了出去。
五百黑甲铁骑开道,石昱骑着那匹白马,腰间别着乌金剑若有所思地行在队伍间。阿大的断罪已经被石昱放于一个长条木盒,正系于他座下马腹之上。按照金为所说,这把剑不是他石昱能用的,而且这把剑还需要引更多的人出来。对于金为,石昱是完全臣服了,他心已经不敢生出一丝违逆之心,更多的,是想着如何自保。
见石昱还在那思索着事情,他旁边的林仲倒是开怀了许多,他问道:“头儿,想什么呢?”
石昱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我们抓了这点杀剑阿大,这回去秦都的路上怕是不会太平。”
林仲不以为意道:“还有人敢让我们不太平?您现在可是靠山王,我们是奉了圣上旨意过来抓的人。而且头儿这么厉害,根本不用怕黑道上那些家伙。”
石昱笑了笑道:“老四,你不懂,江湖上的事难以预料的。看着吧,不管黑道白道,说不定明儿个就有人冒出来了。”
林仲握着他那把刀道:“我还真不信了,只要谁敢拦在我们面前,我林仲第一个不放过他!”
石昱轻笑着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骑着他那匹白马向前行着。
林仲没有紧紧跟随,而是时不时地看向他们身后的那辆黑布囚车。
因为任务已经完成,念着黑甲铁骑这两日长途跋涉的辛苦,在行至戌时的时候,石昱就下令让黑甲铁骑在路边空地上安营扎寨,自行生火做饭。
玉兰城主在黑甲铁骑出城前已经给他们准备了足够的食粮清水,看他如此表现,石昱也对他十分称赞。玉兰城主听后立刻表达了对于石昱的崇敬仰慕之情,石昱如何看不出玉兰城主的奉承之意,让其有空就来秦都石府坐坐。石昱的一句客套话让玉兰城主开心地只差没蹦起来。石昱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这靠山王封号分量是有多重。
黑甲军们做饭的空当,石昱和林仲单独生了一团篝火,靠坐在那辆黑布囚车旁边。
“咳——咳——”一阵咳嗽的声音自黑布囚车内响起,林仲听得是满脸兴奋。
石昱则是一声叹息,他知道林仲又要开始了。
只见林仲一掀黑布,露出了囚车内被锁链捆缚一脸虚弱的阿大。而且看阿大的样子,他的双臂双腿已经垂将下来,现出了奇怪的形状。
林仲哈哈笑道:“老家伙,我这分筋错骨手的滋味如何啊?”
阿大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昨日最后一剑使出,他主动让石昱以先天气劲封了他身上十处大穴,如今的他和一个普通的老人并无二样。
可也就在昨夜开始,每当他醒了过来,林仲就会以分筋错骨手折磨他,每次等他痛晕过去才会结束。
见阿大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林仲看得是怒火烧道:“老家伙,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阿大突然呵呵笑了,声音虚弱道:“别说这些吓人的话,我只会觉得你在生怯,因为连你自己都知道,你不敢。”
“你!”林仲被阿大噎了一句,竟真的要去拔出腰间钢刀。
石昱喝道:“老四,别太过了。”
林仲记起石昱跟他说的,怎么对点杀剑阿大都可以,就是不能杀他。
林仲气愤不过,将阿大的两条大腿接上后,再次咔咔地卸了下来。虽然阿大依旧是不吭一声,但看到阿大额头冒出的冷汗,林仲还是心满意足起来。就在林仲准备继续将阿大小腿接上再卸下的时候,石昱终是忍不住道:“老四,差不多了。你给我拿壶酒拿条羊腿过来,我有事要单独问点杀剑阿大。”
林仲虽然不敢违抗石昱的命令,但走之前还是一拳打在阿大右小腿关节处。阿大牙关咬紧,闭眼忍着剧痛。
等林仲拿过来酒和羊腿,石昱怕他忍不住再乱来,就将他赶去了黑甲铁骑那边喝酒吃肉。
此间只剩阿大和石昱,石昱倒了一碗酒问道:“可要喝?”
阿大拒绝道:“我从不喝酒。”
石昱听后就自己抬起碗盏,喝了起来。
今夜月明,而且无风,在篝火旁的他们并不觉得冷。只是石昱这般安静下来后,他的心就开始忐忑了。金为给了他现在的一切,先前那些还不足以让他顾忌如果失去会怎样的话,那么现在异姓靠山王的身份,先天武者的实力,以及未来武林盟主的位子,他一个都不想失去。他一直认为是金为在控制着他,其实是他自己的野心与欲望早就牢牢地将他绑在了金为的。
一碗酒下肚,石昱又大口地咬下一块羊腿肉。见阿大一直闭目不语,不求吃喝,对于林仲的毒手也是隐忍着。石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了前辈手?”
“前辈?”阿大睁眼笑道。
石昱问道:“你笑什么?”
阿大道:“我笑金为居然这么见外,竟连名字都没告诉你。”
石昱脸色如常,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他虽然猜测过金为在无幽谷里的身份,但真正听到名字,再把他和传说的无幽谷谷主联系在一起时,他还是心慌了。
石昱故作镇定地继续倒酒入碗,却一不小心地洒了出来。
阿大道:“你在害怕?”
石昱辩解道:“我需要害怕?”
阿大知道金为对石昱保留了很多,那也等于给了他筹码,阿大说道:“我渴了,要喝一大口水。也饿了,更要一块羊肉。”
石昱呵笑道:“你现在是阶下囚,不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讲条件吧。”
“我只是被囚在这座小小的车里,坐进来就满了。而你不一样,你的囚笼更大,让你在里面显得那么渺小。所以你为了让自己安心,才会支开林仲想得到更多有利于自己的信息,以便日后真的对上金为也可以有所依仗。”阿大将石昱的内心想法全都剖析了出来。
石昱看着阿大,突然有一种在面对金为的感觉,他们二人对于心理的把握如出一辙。石昱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拿起水袋给阿大灌了一大口,然后撕下了一块羊肉塞进了阿大的嘴里。
阿大这一日滴水未沾,干裂的嘴唇碰到清水的时候有些生疼,但他还是大口地喝着。在细细嚼着羊肉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石昱的心开始动摇了。
石昱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想知道什么?”阿大问道。
石昱道:“关于这个局的一切!”
阿大呵呵笑道:“我敢说,你敢听么?”
石昱闻言似在做着挣扎一般,妥协道:“我只想知道关于我的那一部分,其他的,你无需多言。”石昱终究是怕金为发现端倪,而后对他不利。
阿大点头道:“你至少还不蠢!到目前为止,金为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向着你的,你不用害怕。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隐剑宗的那枚仙家丹药竟然如此厉害,不仅让先前还只是上品剑客的你成为先天武者,而且在短短数日突飞猛进至这等地步。你不用这么惊讶地看着我,金为引我去杀了隐剑宗宗主滕拢獠庞谢崛ゲ氐じ笄滥敲断杉业ひ┑摹!
石昱明白了其原委,又问道:“那铁掌无双余承呢?”
“铁掌无双?他也配!”阿大不齿道。
石昱再一次觉得阿大和金为是那么相像了,甚至对同一个人的评价都那么相似。
石昱低声道:“即便他德不配位,也不至于要杀他吧。”
“你错了。德不配位,必有灾祸。你成为先天武者,实力是有了,但你们正道上最看重的还是威望和名声,那么余承就必须死。”阿大肯定道,“你不能动手又需要的事情,金为就必定会派人去做。我相信除了他要我杀的隐剑宗宗主外,其他两个即便我不去做,他也会留有后手,最后还是会死的。”
石昱看着好像在跟金为对局一样的阿大,感觉他才配得上与金为对抗,但阿大还不是被金为掣肘着听命行事。
石昱突然问道:“你如果还是无幽谷里的那个阿大,是不是就能对抗前辈了?”
阿大想了想道:“不一定,但有机会。”
石昱哀叹了一声,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别人,他问道:“林守业是自愿赴死的吧?”
阿大回道:“算是吧。他死的明白,不像有些人,活的糊涂。”
“你告诉了他所有?”石昱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联系刚才阿大所说,加上他看到从乌兰郡传过来的官家信报写着,聚贤山庄庄主林守业被一剑封喉,含笑而终。
阿大点头道:“所有!顺带我还答应接他一刀。”
“他觉得值?”石昱问道。
阿大道:“自然!他知道自己必死,比起被金为插在他身边的针杀了,还不如知晓一切后明明白白地死,而且有资格对我出刀的人,不多。”
石昱好奇道:“伤你右腹的是他?”
“是。他以为我会以剑挡刀,但我却撤开了所有防御,用身子接了他这一刀。一刀换一命,我已经很赚了。咳——咳——”阿大咳嗽着笑道。
阿大犹记得林守业死前说的,他甚至笑着让阿大不要太过在意,反正要死,他在死之前能知道江湖上这么多的秘辛,还用他的刀法伤了点杀剑阿大,他已经死得其所了。
石昱感慨道:“你不仅不像个无幽谷之人,甚至更像是正道人。”
阿大摇头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克己复礼的正道人,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跟正不正道并无关系。”
石昱最后问道:“你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大哥和小武么?”
听石昱提起石临涛和石武,阿大警示道:“靠山王说的是什么话,我这种恶徒跟靠山王无甚交集!以后的靠山王可是要被千万双眼睛盯着的,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有人关心注意着。你可要清理好石家的手脚,莫要让自己和家人身陷险境。”
见阿大这般说了,石昱也就明白了。石昱回道:“我只在玉兰城与你见过,至于你以前在哪,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我们石家也不曾多出什么家人来,最多只是请了一个照顾老家主的佣人罢了。”
阿大笑着点头道:“人心为己,如此最好。”
说罢,阿大闭目打坐,不再言语。只留靠在囚车旁的石昱望着天空喝着闷酒,现在江湖人朝廷人都想成为他石昱,觉得他拥有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但只有石昱自己知道,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