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雾气在肮脏的河流上飘荡,沿着蜿蜒的河道,在巨大的烟囱下汇聚,很显然伦敦上午的阳光并不能驱散它们。
阁楼里的柯勒正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着楼下比利兹夫人的动静,似乎很平静。
并不明媚的阳光透了进来,阁楼又小又窄,它本来只是建筑设计时的冗杂,顶是三角状,最高的尖处也不过5英尺(约一米五),只有矮小的柯勒才能在这里自如。
不大的空间里,放了个极小的木板,上面铺了被褥和衣物,这是柯勒的床。
只有费力地把它搬起,斜靠在墙上,把窗户堵住,这才露出下面的闸门来。
柯勒蹑手蹑脚地出去了,下楼的梯子碎了一地,接近10英尺的高度他视若无睹,轻飘飘地跳了下来,刚好避过尖锐的木屑。
抬头看,木制的闸门已经十分脆弱,之所以还能坚挺,不过是倚仗昨晚那压在上面的连人带床。
比利兹夫人没有正式的工作,在这条巷子,有工作反而是一件稀罕事。
据说她曾经是一个不错的医生,虽然没有爱情,但有一对不错的父母,他们留下了足够的遗产交给比利兹。
但很快,她挥霍一空,搬来了这处阴暗的巷子生活,每日帮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做做手术。
餐厅里亮着白炽灯,比利兹夫人正坐在桌子边上啃着面包,细长的眉毛,像她这个人一样的,挺拔的高大的鼻子突然皱了皱。
“我的家中没有小贼,柯勒,不要像只老鼠一样窝在阴暗的角落。”
“是的,夫人。”柯勒利索地来到餐桌前站好,桌子上是一个人的量,很显然他今天依旧没有早餐。
已经16天没有吃早餐了,柯勒心想,最近老女人的心情和伦敦的天气一样,糟糕透顶,估计又是有人欠款了。
柯勒注意到大门好像遭受了某种冲击,上面多了几个透光的孔。
“你昨天发现了什么?”比利兹夫人咬着面包,像是在咬肉一样。
“什么都没有,伦敦的城市里能有什么呢,想要找到魔法,你还是回去看你的童话绘本吧!”
柯勒又抿了抿唇,他躬身就要离开,“这里没有我的早饭,我得出去找点吃的。”
“等等!”比利兹夫人昏黄的眼睛盯着柯勒,“把昨天剩下的钱交上来。”
柯勒原地站着,他护住自己腰侧的小包说:“凭什么,这不公平!”
比利兹夫人眉毛一竖,探身就把包抢了回来,她把里面的钞票清空,就摆摆手说:“滚吧,自己找个地方呆着,今天有客人。”
“还是八点?”
“不,今天是十点。”
柯勒转身离开,站在门口,就看见了一辆老爷车上下来了三个壮汉,为首的那人朝他招手。
晦气!真是倒霉的一天!
柯勒迎了上去,露出灿烂的笑容:“雷恩先生!欢迎您来,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雷恩低头看他,良久才说出一句:“保管好我的手杖。”
银制狮头手杖,绅士的标配,但却不适合柯勒,他如何能带着这个显眼的东西去街上狩猎?
就算是乞讨也很难进行下去。
比利兹走上前,在柯勒地挣扎中单手把他拎了起来,“雷恩,你又在逗我的狗,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很可惜,我不能把他送给你。”
说罢,柯勒就被丢在了院子里,那杆手杖也被丢了出来,门被关紧,这会儿,四下里静悄悄的,柯勒能听见屋里的声音。
“比利兹,柯勒…上学……”
“他自己……和我…而且……”
这两个家伙,明着说给我听,柯勒拾起手杖沿着卵石巷走。
草丛里,舔食着炸鱼包装纸的老鼠吱吱地叫着,用手杖重重敲击地面,老鼠被吓成一团,一下子溜回自己的巢穴。
来到草丛的另一面,柯勒反手转动手杖,猛地下蹲一扫,一个比他要大上不少的男孩倒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的小腿无声地哀嚎。
“泰格,这样的把戏够了。”
只有他一个人,柯勒垂下眼帘,对着泰格低声道:“你的两个兄弟呢?”
“他们还在躺在床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
泰格如常地笑着,看起来很温柔:“而且,他们的脑子绝对是经常在那条臭水沟里清洗过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找到更加愚蠢的词汇来形容他们。”
“但你知道的,我没有上过学,那条河是我所知道的最臭的东西了。那个味道实在让我犯呕。”
“让他们过来会坏了我们的好事。”
“你今天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柯勒干巴巴地说,如同魔法般从身上摸出钞票来,“安静点,我昨天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里雾很浓。”
泰格无言,只是把钞票整理好塞进衣服的内层,2英镑,是以往的两倍。
泰格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些:“我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又是片刻过去,无人回答,连脚步声都消失了,泰格看着消失在浓雾里的柯勒,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人呢?柯勒?”
无人回应,泰格只能低声呼喊,“柯勒——你在哪?”
“别喊了,在蜘蛛尾巷喊,你的大脑被丢垃圾堆里了吗?”柯勒突然出现,拽住泰格的手向前走去,“今天的雾虽然浓,也不至于跟丢吧。”
泰格也任由柯勒拽着走,也许是今天的心事太多导致的。
两人又走了一段,直至一个墙角才停下。
“这里我似乎没有来过。”泰格观察着四周,蜘蛛尾巷里可没有他不认识的地方。
“我这些天都在观察,阁楼里可以看见大部分的巷子,只有这处没有人来往,而且雾最浓,虽然离疯女人的屋子近了些,但也还算安全。”柯勒自如地靠在墙角,坐在杂草里。
“也亏你在那小阁子里还有闲心做这些事。”泰格靠着他坐下。
“那阁子可比我之前住的狗屋子要舒服的多。”柯勒随手揪着杂草,心生烦躁,“快些说正事吧,我的时间不多。”
泰格低声说,“雷恩先生已经答应要收留我了,就在三天后,他会帮我解决‘父亲’。”
“你居然还叫那个酒鬼,这些大人有什么好的”柯勒望着比利兹夫人的房子,“酗酒、懒惰、暴力、疯狂……”
“还不是你故意的,”泰格撇撇嘴,犹豫着说,“比利兹夫人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唔,对于蜘蛛尾巷而言。”
“虽然喜欢抢走你的钱,但她从不打你,不是吗,这可比我爸好多了,她还愿意送你上学。”
“泰格,你想要个‘家’,我可不想当看家犬。”柯勒有些严厉地看着泰格。
“她不就是有一点点疯嘛,她从来都只是说说,她上次不说要把你卖了吗?可你现在不还在这里。”泰格无视柯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那是因为我有价值!她不让我走!”柯勒已经有些生气了。
“柯勒!我真的不理解你,在这里,在这里!蜘蛛尾巷!”
“那些大人们可不管这些,只要是一时兴起,我们就要遭罪的。他们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可不管你有多么厉害,你只不过,只不过……”泰格顿住了。
“呵,只不过是一条野狗,我替你说吧。”柯勒平静下来,幽绿色的眼睛摄人心魄,直视着泰格,“我要离开,我想我是自由的。野狗,是不需要主人的。”
泰格又开始揉他的头发了,“好吧,是我的错。”
“东西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第三个橱柜里,密码是1231圣诞节。”
柯勒说着,“别想暴力拆开,里面有只乌贼,它的墨会破坏纸张。”
“你说雷恩要这些废纸做什么?”泰格疑惑。
柯勒回答,“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以后跟在他的身边话越少越好。”
泰格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柯勒打断了泰格的话,“疯女人总能找到我,肯定是那个男人做的好事,我得让他们分开。”
“好吧,反正我不够聪明,按你说的来就行。”
泰格敷衍着,他又想到了好玩的事,挑起半边眉毛道:“她还在找魔法吗,嚯,可真是太童话了。”
柯勒顿了顿,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酒吧,“不要去了解这些,我们离这些东西越远越好。”
“你的语气可不寻常,难道真的有魔法?就在我们的巷子里吗?”泰格来了兴趣。
“或许吧,但我们都是普通人。”柯勒悄声说着,“如果你不想和她一样为了一道绿光成为疯子,就别踏足这个领域。”
柯勒沉默着,他非常清楚比利兹夫人是一名麻瓜,他们是一类人。
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个麻瓜而已,纵然一不小心闯入了那个神奇的世界,也是不属于那里的。
比利兹夫人在他还算清晰的记忆里就已经追寻魔法8年了,可是她从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在昨天的经历后,柯勒可以确定,比利兹夫人曾经找到所有线索都和那个世界无关,她做了至少八年的无用功。
突然间,阴影打在草坪上,黑暗笼罩着无措的两个人。
柯勒僵硬地转身抬头看去,身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灰黄色的脸,像帘子一样的乌黑的长发,大大的挺拔的鹰钩鼻。他的影子遮住了两个人,柯勒仰视着他,泰格已经准备逃跑了。
怎么会如此大意,我居然在别人的窗子底下和泰格“密谈”,他听见了多少,如果他告诉比利兹夫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