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7:沈中梨(下)(1 / 1)

听到女人声音,护卫探出来的手如触碰热铁急忙缩回,忙低头抱拳道:“主母,还请小心这个来历不明的贱民。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子,哪有像她这般说话?您还是——”

他紧张掀起眼皮盯着女人的动作,同时警惕沈棠,生怕沈棠会突然暴起伤害主母。

女人道:“看着也是个可怜的。”

护卫有苦说不出,将求助眼神落向中央的马车,试图隔着车厢让车内家长接收到他此刻的为难。女人瞧也不瞧护卫,垂眸看着一身混搭风格的沈棠:“你是哪里人士?”

沈棠也不清楚附近有什么地方,干脆将刚才的小城当做这具身体的祖籍。女人听到答案,先是一怔,随后眉眼漾开些许笑意,打趣道:“倒是机灵,警惕性不错,只是你满嘴的北地口音,哪里会是乘县的?罢了,相逢即是有缘,观你谈吐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如在府上给我女儿当侍女,再慢慢找寻亲人?”

“夫人,她底细不明。”

马车内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

听不出喜怒,但显然不赞同女人的决定。

怎么能将来路不明的女人放女儿身边?

她头也不回地驳斥,坚持己见:“底细不明就查,总不能因为怀疑就见死不救。”

车厢内的男子闻言不再坚持。

沈棠成功混了进来。

车队慢悠悠地驶过乘县,临近黄昏时分才走到下一座城池。这座城池规模比乘县大得多,城门口的守兵皆是青壮,精神面貌高昂,一眼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城墙旗帜迎风招展。唯有城墙上面的痕迹昭示着此地前不久遭遇过战火,不知是哪一方打赢。

“父亲、母亲——”

车队还未靠近城门口,早就等候的少年策马迎来,十几名护卫紧跟着后,生怕这位祖宗有个三长两短。少年不等战马停下就翻下马背,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到车队中央。

先前收留沈棠的女人听到呼唤,一把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后出来的男人瞧了一眼,一步一步踩着轿凳下来。少年已经迫不及待扑到女人怀中,眼眶盈满了委屈的泪水:“母亲,您可算回来看儿子了,父亲来信说你回来,儿子还不敢相信,这些年在外头可有吃苦?”

女人抚摸少年标志清秀面庞,眼神除了慈爱还有欣慰,仿佛在看一件造物主的杰作:“对为娘来说,在外餐风饮露也畅快的,要说吃苦,便是想你跟你姊弟睡不着。”

少年哭诉道:“母亲这话可是真?”

女人道:“比珍珠还真。”

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这又是哪的话?”

女人道:“五行缺德说的。”

站在母子身后的男人眉头微微一挑,截住女人话茬,责怪儿子道:“你娘这几日舟车劳顿,此地不是说话叙旧的场合,先入城。”

少年自责:“是儿子太欢喜忘了分寸。”

他的年纪不大,个头虽然抽长了,但两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五官瞧着仍有稚气。

“我年纪很大?这才赶了多久的路就撑不住?”女人显然不满男人的安排,扭头经又冲少年道,“不用听他,给为娘配一匹马!”

少年欢喜答应。

女人瞥了眼男人:“坐你的马车去!”

语气蕴含几分外人都听得懂的不耐烦,少年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犹如惊弓之鸟,担心望着这对父母,生怕他们爆发冲突。孰料男人只是叮嘱少年照顾女人,勿要让她受寒。

说罢,转身回了马车。

少年:“……父亲的脾气?”

“他不是一贯如此?天塌下来他都不急着跑,能慢吞吞整理他一身的叮当配饰。”

根本不用担心他俩会吵起来。

少年哪里敢相信?

在他记忆中,父母一直是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可某一天过后,母亲突然拿着和离书,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少年以为她会投奔外祖母和舅舅,孰料直接人间蒸发。

父母闹了什么矛盾,他也不知。

闹得狠了,父亲才会施恩一般告诉他母亲的近况,每次都是寥寥几字。没多久,外界便有传闻父亲是不满母亲出身,暗中让母亲病故,好腾位置给门当户对的未来主母。

这流言一传就是好几年,传得他都信了。

一度陷入“杀母仇人就是生父”的世纪难题,奈何他羽翼未丰,家中又有姊弟需要他撑腰,任何与父亲言行相悖的行为还会引来外界的揣测,继而影响他和姊弟的生活。

他将心事埋在心里。

预备等姊弟谈婚论嫁了再说。

所幸,后来误会还是解开了。

前几年母亲“忌日”,他心情不佳沾了酒,嘴巴没把门,往外吐露很多该说不该说的话。他还记得酒醒之时,一睁眼就看到父亲那张死了老婆的鳏夫脸,眼神冷得可怕。就在他感觉脖子都发凉的时候,父亲幽幽道:【是你到处跟你姊弟说你娘死了,还是病逝的?】

少年:【……啊?】

见东窗事发了,少年也不再隐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心里话,满腔憎恨无处发泄。

直到男人说:【你娘只是出门散心了,你到处说她死了,你可真是她的好儿子。】

【……哪家主母出门散心带和离书的?】

他只是年纪小,不是脑子小。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男人的痛脚。

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复杂情绪,也是这一日,从来好茶的父亲第一次在他面前饮酒。父子俩的酒量似乎一脉相承得差劲,父亲没几杯就醉了,也让他听到了心里话……